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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的年代》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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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极端的年代:1914—1991》。

这本书是著名历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年代四部曲”的收官之作。一部皇皇巨著,字数多达76.8万,是前三本书中任一本的两倍以上。书这么厚,原因之一是时间跨度大,覆盖了从1914年到1991年,长达77年的历史阶段,作者将这段20世纪掐头去尾称之为“短20世纪”。

20世纪距离今天并不遥远,或许,你也出生在20世纪,这个时期中发生的事情依然影响着今天。另外,20世纪之所以值得关注,还是因为那是个“极端的年代”。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大萧条,经历了数十年的“冷战”,以及冷战后世界格局重新洗牌。

霍布斯鲍姆更是亲历了这个过程,1917年,一战还没有结束,霍布斯鲍姆出生在埃及亚历山大港的一个犹太中产家庭;1919年,全家迁往维也纳;1931年,14岁的霍布斯鲍姆跟随父母搬到柏林,两年后希特勒掌权。由于霍布斯鲍姆是犹太人,后来他去了英国,在剑桥大学历史系完成学业,并留在英国任教。直到1982年,65岁退休后,霍布斯鲍姆前往美国继续做研究。 1994年,这部《极端的年代》出版。 一位亲历20世纪的犹太历史学家,站在90年代回望过去,难免对“极端”二字有深刻感受。

关于20世纪,史学界有大量研究著作,其中不乏经典作品。这部《极端的年代》也细致介绍了历史事实,分析了历史成因。但这本书最吸引人的一处是,霍布斯鲍姆延续着“年代四部曲”的一条线索,这就是西方的“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是西方近现代历史上影响力最大的思想流派之一。“革命的年代”后,西方自由主义逐渐长大,尤其是在“资本的年代”加速发展。在“帝国的年代”,西方自由主义经济转变为垄断主义经济,西方自由主义政治则继续发展。但在20世纪“极端的年代”,“自由主义”遭遇了一连串挫折。

霍布斯鲍姆打了个比方,从1914年一战爆发,到1991年苏联解体、冷战结束,这77年就像一个“历史三明治”。一战到二战这30年是“灾难时期”,西方“自由主义”遭到重创。从二战结束后到20世纪70年代初,这20多年,是短暂的“黄金时期”,西方“自由主义”复苏。然而,从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欧美“自由主义”世界陷入了前途未卜、彷徨不定的“迷茫时期”。但总体而言,“极端”是这77年的关键词。

下面,我们把西方的“自由主义”作为主角,来看看20世纪的“大灾难时期”“黄金时期”和“危机时期”三个阶段。当然,读“年代四部曲”,我们并不只是为了了解一些近现代历史的事件,更重要的还有霍布斯鲍姆的思想。所以,在第二部分,我们反思“极端的年代”最终给世界带来什么变化的同时,还会跟随作者站在20世纪90年代向后看,回顾从18世纪后期“革命的年代”开启,到“极端的年代”终结,这两百多年,历史演进的整体脉络。

第一部分

第一部分,我们看看西方“自由主义”在“极端的年代”都经历了什么。

英国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以来,自由主义在西方逐渐壮大。西方“自由主义”体现在经济上,是提倡放任自主,在政治上是反对独裁主张宪政,也就是通过选举产生议会和政府。19世纪,随着欧洲各国竞争加剧,自由主义经济发展到巅峰,转型为垄断主义经济,也就是“帝国主义经济”。自由主义政治则继续发展。作者提到,到1914年,连俄国和奥斯曼帝国,这两个欧洲仅存的专制政权也开始让步,走上立宪之路。

看起来,自由主义高歌猛进,但它在1914年后遭遇了始料未及的挫折。

一战拉开了“大灾难时期”的帷幕。

作者在“灾难”前加一个“大”字,确实不为过。毕竟,从1914年到1945年,三十多年内先后发生两次世界大战,这在人类历史上确实是空前的。美国学者做过统计,在19世纪以前,欧洲规模最大的国际战争是1870年—1871年的普法战争,大约死了15万人,这个数目已经很惊人了。而两次世界大战的死亡人数,则是以百万量级来计算的。

如果从波及范围来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场欧洲,除了西班牙、荷兰、瑞士以及北欧三国外,全欧洲都加入了这场战争。欧洲的海外殖民地也参与了战争,比如英属殖民地加拿大的部队到法国作战。法属非洲殖民地民众成为法国部队的一员。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规模,更是扩展到五大洲三大洋,欧洲就不用说了,作者提到,在欧洲境外,除了阿富汗地区外,全球各国不是加入战斗,就是遭到占领,或者两者都不能免。

一战爆发的原因是,欧洲各国竞争加剧,为了在竞争中取胜,自由主义经济演变为“垄断主义经济”,也就是“帝国主义经济”。同时,各国纷纷扩张殖民地和势力范围,变成一个个帝国巨人。二战爆发的原因很复杂,但很重要的一点是,一战后胜利的一方贪婪地瓜分了失败一方面的殖民地,德国、意大利等心理不平衡,为二战爆发埋了雷。

如果我们从今天的主角,西方“自由主义”出发,你会发现,西方“自由主义”的对手,不只是战争,还有经济大萧条和法西斯。

在《资本的年代》一书中,霍布斯鲍姆告诉我们,西方资本主义经济有不可避免的周期性风险,由于缺少宏观调控,资本家倾向于盲目扩大生产,导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生产过剩,继而引发经济危机。再叠加上“全球化”因素,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周期性危机和影响开始扩散到世界范围。

经济危机的结果是什么呢?是西方民众对原来的自由民主政治心生怀疑,甚至是厌恶。书里说,1920年,全世界大约有35个民选的立宪政体,但是到1938年,二战爆发前,只剩17个了。到1944年,二战尾声时期,全球64个国家中,只剩12个民主宪政国家。

是什么力量摧毁了西方自由民主政治呢?作者提到了三种力量。

第一种是老派的保守主义,简单说这一派主张:西方自由民主那套行不通,还是要回到原来的集权统治模式,匈牙利、芬兰、波兰、西班牙在20世纪30年代就走了这条路。

第二类是“组织化国家统制”,名称听起来有点复杂,简单说就是回归中世纪的阶层社会,每个人都要从属于自己的阶层或团体,各安其位,政治事务由阶层或团体代表具体的个人发声。比如当时的葡萄牙就是这种政治模式。

第三类就是大名鼎鼎的“法西斯”了。法西斯的逻辑跟前两类差不多,但有两处显著不同。首先,前两类都是自上而下的,但“法西斯”采用由下而上的民众动员方式。 其次,前两类主张回归传统,但“法西斯”恨不得抹掉传统,要重建信仰,创造传统,比如“德国法西斯”鼓吹德国人是优等的雅利安人,就是在创造传统。

由于1929年经济大萧条让欧洲人对“自由主义”过于失望,法西斯获得了难得的土壤。尤其是在年轻的大学生群体中,法西斯的诱惑力极大。作者提到,1921年,意大利法西斯党成员中,有13%就是学生。在1930年的德国,有5%—10%的学生加入了极右派政党。 从1917年到1942年,法西斯和它的卫星极权势力,快速在各地挺进,西方自由民主政体在地表上被一扫而空,只剩下欧洲边缘地带、北美及澳大利亚侥幸幸免。

在存亡时刻,自由派资本主义不得不与新生的苏联共产主义携手。霍布斯鲍姆强调,对抗希特勒的战争之所以最终能获胜,主要是靠苏联红军之力。当初在一战时,沙皇俄国的军队人数并不少,但工业制造跟不上,一个兵营只能分到一挺机枪。面对战争的压力,沙皇俄国政权还没撑到一战结束就崩溃了。对比二战时期的苏联,面对法西斯德国集中力量大兵压境,苏联竟然绝地反击,扭转了整体战局。可以想到,如果没有苏联付出的代价,今天在美国以外的西方世界,恐怕将只有各式各样的独裁政权,不再有今天这样热闹非凡的自由派国会政治了。

经历了“大灾难时代”,自由主义触底反弹,在二战结束后迎来了一段“黄金时期”。

何以见得呢?霍布斯鲍姆认为,一个普遍富裕的社会,相应地会有全面就业现象。在20世纪50年代,意大利还没有从法西斯的蹂躏中缓过来,失业率高达8%,进入60年代,不只意大利,整个欧洲的失业率都已经低于1.5%。

从二战结束到20世纪70年代,这20多年间,自由主义起死回生。法国称之为“光辉30年”,英美社会称之为“四分之一世纪黄金年代”。英国某位首相想要保住自己的首相宝座,喊出的竞选口号竟然是“你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日子吧。”

当初的自由资本主义一度在死亡线上挣扎,为什么二战后迅速复苏呢?

“触底反弹”的说法未免有点含糊。毕竟,从1950年到1973年间,欧洲各国的经济增长速度都刷新了本国过去的纪录。 这意味着,这一次的“黄金时代”,自由资本主义的发展势头是前所未有的。

对于这个问题,霍布斯鲍姆坦言,这或许是20世纪历史学者所面对的最大题目,它的复杂性很可能超过了世界大战和冷战。

但作者仍然试着提供了多个角度的观察视角。

首先,科技革命推动了经济复苏和腾飞。当时的科技不仅在改良旧产品,也促成大量新产品的出现,其中许多是战前难以想象的新发明。像我们今天熟悉的“塑料”合成物,就是在二战后才开始逐渐普及使用的。尼龙、聚乙烯早已进入了商业生产阶段。电视机、磁性录音带等技术,都刚刚结束试验,不久后将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另外,像雷达、喷气式引擎、计算机这样的战时高科技也开始转向平民用途。 这都促进了战后经济的腾飞。

除了科技加持外,资本主义本身的改变也是自由主义复兴的原因。原本,自由资本主义强调“小政府,大社会”,但在经济危机期间,欧美各国看到苏联竟然对经济危机免疫,于是学了点经验,一种“混合式经济制度”出现了。说白了,就是国家更多地参与社会经济事务的计划与管理。事实证明,由政府主导的成功案例不在少数,从欧洲的法国、西班牙,一直到亚洲的日本、新加坡、韩国都是这样。

霍布斯鲍姆特别提到,二战后,资本主义之所以改头换面,关键在于那些身居要职的政治精英。一战虽然也把欧洲各国打得伤痕累累,但掌握国家命脉的政治精英们仍然对自由主义心存幻想,在20年代继续推行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但由此引发的经济大危机,以及随之爆发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实在是把欧美精英们吓坏了。于是,二战结束后,这些人变得更加谨慎,想办法借助国家力量,来牵制“自由主义”经济这只“猛虎”。

上面这些解释,其实都不够系统,毕竟二战后经济复苏不只发生在欧美自由资本主义世界,放眼全球都是这样。

俄国经济学家康德拉季耶夫曾提出一个叫“长周期”的理论,或许值得我们思考。所谓“长周期”,是指资本主义经济似乎有一个长达百年的波动周期。例如,1850年—1873年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经济大景气时期,与一百年后的1950年—1973年的经济景气似乎完全吻合 ,但这是不是巧合呢?由于这个周期的时间跨度很大,要验证这个观点,或许得等到2050年—2073年再进一步讨论。

咱们书接前文,很可惜,二战后短暂的经济景气并没有持续下去。

站在今天我们看到,1973年之后的20年,等待自由资本主义的,不只是经济低迷,还有迷茫、彷徨和危机。不过,人们对这一切后知后觉,直到80年代,人们才明白“黄金时代”一去不返,直到90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人们才认识到危机已再一次来临。

对于这20年的历史,过去的历史研究中,我们或许更多关注的是苏联东欧阵营的问题。其实,欧美自由资本主义当时面对的问题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加复杂。

就连经济状况相对较好的美国,1988年—1993年这5年内,纽约市有3%的市民没有住所。1993年的任何一个夜晚,纽约市内都有23000人露宿街头或栖身收容所。

欧美国家已经吸收了苏联的经验,通过适度干预来调控经济,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

作者提到一个关键因素,这就是自由主义理念推动下,资本家对效率的过分追求。在现代社会,提高生产效率需要用到机器技术,但机器技术大量使用,意味着人工技术将被加速替代。

1950年—1970年,美国长途电话的通话次数增加5倍,接线员人数只减少了12%。可是到了1970年—1980年,通话次数增加3倍,接线员却锐减40%。

真正可怕的是,这样日益升高的失业其实是“结构性失业”,即因为经济结构发生了变化,劳动力无法适应,与市场需求不匹配,引发了失业。很多人在年景不佳时失去了工作,等到经济回暖后也无法找回,很可能,那些岗位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西方民众日益严重的失落和仇恨,再次冲击了西方的自由主义价值观。我们会看到,欧美国家的政治地层出现巨大裂痕,一些主张极端的政治派别纷纷出现,比如鼓吹排外和种族主义的政党,反对滥用科学技术的“绿党”。形形色色的政治团体,提出各种各样的主张,看起来,这是欧美国家对未来的探索努力,其实是对当下的无限迷茫和恐慌。作者引用了这样一项资料:美国历史上十大谋杀案件,有8件发生于1980年后。而且犯案者多是三四十岁的白人中年男子。

《极端的年代》内容非常丰富,在这里,我们选择了作者在“年代四部曲”中贯穿始终的“自由主义”成长发展与遭遇挑战的主线。关于别的内容,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花一天时间,细细品读原书。

第二部分

其实,这本《极端的年代》原本并不在霍布斯鲍姆的写作计划内。他最初的计划是“年代三部曲”,从1789年写到1914年。这125年,是个相对完整的历史单元,霍布斯鲍姆称之为“长19世纪”,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既然这样,为什么作者要走出舒适区,涉足20世纪的历史呢?

前面提到,霍布斯鲍姆一生的经历,恰与本书讨论的大部分时期重叠。而且,他从青少年岁月开始,就对公共事务极为敏感,写作这本《极端的年代》或许怀揣着一种责任感。正如他所说,写作本书的宗旨,是为求了解、阐释为什么事情会如此发展,以及彼此之间有何意义关联可言。

不过,阅读本书你会发现,一部皇皇巨著,历史资料很丰富,作者却少有下定论的时候。为什么呢?用作者的话说:“我们跟这些历史事件时间隔得太近,没办法保证不带偏见,供以解释这段历史的资料尚不够充分,故而现在来说明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件所具有的意义为时尚早。”

霍布斯鲍姆在这里,真有点“述而不作”“引而不发”的意思,不愧是大历史学家。

到这里,“年代四部曲”已经为你简要介绍完了。既然这是霍布斯鲍姆的系列作品,下面,我们试着将这四本书连缀到一起来看看,去体会霍布斯鲍姆审视历史的眼光。

如果把霍布斯鲍姆的“年代四部曲”看作一部四幕大戏,大戏的主角便是信奉自由主义的欧洲。

第一幕是《革命的年代》,从1789年到1848年,共60年历史,主要情节可以概括为四个字“双元革命”。

所谓“双元革命”,就是18世纪后期,英国爆发的工业革命,以及法国和美国先后发生的政治革命。“工业革命”创造了潜力无限的生产制度,即自由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政治革命”建立了社会公共制度的模型,也就是自由资本主义政治模式。由西方主导的所谓“现代社会”,就是“双元革命”触发启动的。

接下来的第二幕是《资本的年代》,从1848年到1875年,共28年历史。

1848年后,“政治革命”偃旗息鼓,“工业革命”继续发展,在这个背景下,资产阶级打着“自由主义”的旗号向全球扩张,追逐更多利益。资本主义一路凯歌高奏,但也孕育着新危机,最突出的一个问题是,自由主义引发的竞争不断加剧。

竞争加剧的后果是什么呢?戏剧推进到第三幕《帝国的年代》,从1875年到1914年,共40年历史。

面对竞争加剧的问题,自由资本主义转型为垄断资本主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帝国主义”形态。欧洲国家凭借帝国主义手段在全球殖民扩张,维持了和平繁荣,掩盖了日益恶化的危机。从这个角度看,所谓的“无与伦比的和平时期”,也在酝酿一个同样“无与伦比的世界战争时代”。随着矛盾越来越多,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帝国格局渐渐超出各国政府的控制能力,成长为帝国的资本主义巨人们,在到达最高点时走向了火并,一战爆发。

随着一战爆发,“世界近代史”结束了。从此以后,“双元革命”将不再是历史的主导推动力,国际规则将被重新制定,世界格局将再次洗牌,距离当今更近的“世界现代史”开始了。由此,历史走入第四幕《极端的年代》,也就是我们今天介绍的这部分内容。

当“极端的年代”过去,“年代四部曲”大幕即将拉上,舞台上定格的图景是什么呢?

20世纪90年代,世界舞台定格的第一张照片是,欧洲失去了世界的中心位置。

自18世纪后期“双元革命”爆发以来,欧洲在世界上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尤其是,20世纪之初,欧洲无论是在权势、财富,还是在科学技术上都曾是世界的霸主。但在20世纪后期,欧洲毫无疑问地衰败了。

欧洲衰败的一个直观体现是,人口数量减少。作者提到,欧洲人口及其在世界各地后裔的人口数量,最多时可能高居世界人口三分之一,到20世纪90年代,人数占比已经不超过六分之一。 如果只看欧洲本土的话,大多数国家的人口增长率甚至几乎为零。

更深层次的衰败体现在工业的转移上。欧洲之所以占据世界霸主地位,得益于两次工业革命建立起来的工业江山。如今,工业已经迁移到了别的地方。原本,澳大利亚、美国都望向欧洲,但现在,它们如有工业需求,就需要与亚洲东部建立联系,没错,就是中国。

在1914年,能称得上“列强”的,几乎全部是欧洲国家,如今已不复当年。俄国经过一场地动山摇的变革,版图缩回到17世纪中叶的大小,霍布斯鲍姆认为,自从18世纪彼得大帝 以来,俄国的地位从没有这么低微过。英国、法国也一落千丈,尽管这两个国家手上有原子弹,但在事实上已经降格为地区性势力。德国的影响力似乎是全球性的,可惜只表现在经济方面 。20世纪最后几十年,一些欧洲国家努力推动建立一个“超国家”的单一实体,也就是“欧洲共同体”,即日后的“欧盟”,作者认为,这种抱团行为,恰恰体现了欧洲的衰落。

不过,作者也提醒我们,所谓欧洲的衰落,是相对于“帝国的时代”的欧洲而言的。从“革命的年代”以来,经过两百年的积累,欧洲的力量虽然有所损耗,但宝刀未老,尤其是在财富、科技、教育方面,欧洲各国仍然是实力最雄厚的群体。欧洲民众的生活水准也是全人类最高的。同时也要看到,虽然美国取代欧洲成为“西方文明”的领头羊,但美国当初毕竟是欧洲在海外的延伸,与欧洲的关系过于密切,这么看来,“西方文明”仍然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

“极端的年代”落幕后,世界舞台上第二张定格的照片,可以用五个字概括,“全球一体化”,霍布斯鲍姆认为,这是前所未有的历史现象。

过去是以领土国家为界定的“国家经济”,如今都成了全球经济的组成部分。书中有这么一句话:20世纪的第三个25年之际,那段由石器时代揭起序幕的一页七八千年人类历史,至此终于告一段落。因为截至当时,绝大多数人类都系以农牧为生,这段漫长的农牧年月,到此总算落幕。 换句话说,所谓的“全球一体化”,是在20世纪才真正实现的。

“极端的年代”落幕,世界舞台上还定格了第三张照片。跟前面两张照片的主题比起来微不足道,但足以让不少人心生焦虑,这就是“绝对个人主义”的盛行。

“极端的年代”过后,人们在迷茫和恐慌中手足无措,无所依靠,以血缘为纽带的封建社会关系、以信仰为纽带的宗教社会关系,早在自由资本主义兴起时就被一点点破坏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们试着通过政治团体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西方的自由民主多次把民众引入经济萧条、失业,甚至是战争中。结果是,社会逐渐变得原子化,看起来每个人都被迫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缺少安全感和依靠感。

结语

这本《极端的年代》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霍布斯鲍姆站在20世纪90年代,回望刚刚过去的77年。这77年,经历了世界大战、经济危机、法西斯主义、绝对个人主义等事件和阶段,历史的走势如同折线图中的一个个波峰与波谷,冲击出多个“极端”的数值。

历史学家最擅长的是“以退为进”,也就是通过观察过去的历史,思考未来的世界走向。这本《极端的年代》是1994年出版的,作者如何看21世纪呢?

霍布斯鲍姆对这个问题非常谨慎,所谓“当局者迷”,刚刚过去的巨大变动,已经让这个世界的处境和走向难以辨认,正在发生的种种变化,让历史学家们更加谨慎,不敢妄下断言。

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呢?最后,霍布斯鲍姆写下这样一段话,我们引用这段话作为结语:

21世纪的世界,将是一个比较美好的世界;此中证据确凿,不容忽视。如果世人能够避免毁灭自己的愚蠢行动(即以核战争自杀),这一可能实现的百分比必将很高。

无论是霍布斯鲍姆还是任何历史学家,他们对未来的思考,都在试图帮我们推演未来的某种可能性。尽管如此,但有一点我们可以大胆地确信,那就是,只要有人类,历史就会继续下去。

好,以上就是为你介绍的内容。

读书心得:《极端的年代》全面回顾了20世纪的重大历史事件,深入剖析了自由主义在不同阶段的兴衰,展现了20世纪的动荡与变革,引人深思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与偶然性,以及自由主义的未来走向。

《中国古代战争的地理枢纽》读书笔记

admin阅读(39)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历史学家宋杰的《中国古代战争的地理枢纽》。

爱好历史军事题材的朋友可能都知道,地形和气候,以及训练装备、战略战术一样,都是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尤其在军事与交通技术落后的前工业时代,地理环境对作战的影响更为巨大。我国境内的大江大河,防守方要是用好了,就是进攻方难以逾越的“天堑”:比如《三国演义》里赤壁之战中,曹操83万大军面前的长江。此外,一些地理位置重要的崇山峻岭,只要部署少数兵力,就能变成阻碍优势敌军的最好工事,有个大家熟悉的成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对它最好的形容。

所以说,中国古代历代军事思想家,对地形的应用都十分重视。比如号称“兵圣”的春秋时代兵法大家,吴国名将孙武,就在他的名著《孙子兵法》里专门有两篇,来探讨地理环境的分类,以及对于行军作战、攻守决策的影响,分别叫“地形”和“九地”。所以,在中国辽阔的疆域内,有那么一些地区,就因为其地理位置的重要,变成了我国历代战争中的兵家必争之地。

到了近代,著名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更是指出,任何国家里都有一些特别重要的地点,占领它们可以满足很多需要,得到很多利益,可以称之为国土的锁钥,门锁的锁,钥匙的钥。

而在1904年,英国近代著名地理学家麦金德,就撰写了一篇重要的论文《历史的地理枢纽》,他提出了一个鲜明的观点,广阔的欧亚大陆,就是整个世界的枢纽地区,因为每一次推动人类历史潮流演进的变革,都发生在这里,然后向外波及。而每一个试图获得世界性霸权的政治势力,也都会试图在欧亚大陆上进行扩张。虽然麦金德的论点充满了当时西方列强的殖民扩张偏见,但是,这种试图分析地理空间位置如何影响社会与政治的观点,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洞悉和创新。

本书作者宋杰,是首都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的专家,在这些中外经典军事与地理著作的启发下,他希望借助这个军事地理学上“枢纽地区”的概念,来分析中国古代历朝战争与政治变动中的地理因素影响。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解读这本书。首先来看看,作者宋杰如何定义“枢纽地区”,要成为军事地理上的枢纽地区,一个地方要具备哪些特征?随着历史的发展与政治形势的变化,中国境内又有哪些地方,有资格被定义为枢纽地区,经历了哪些兴衰。而在第二部分中,我们会沿着作者宋杰的思路,结合中国古代军事史上的一些经典战例,来列举几个枢纽地区,在这些军事冲突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第一部分

在本书一开始,作者宋杰指出,孕育中国灿烂悠久文明的东亚大陆,幅员辽阔,而从秦汉到隋唐,历代中原王朝统治的核心区域,基本集中于三大基本经济区,关西、关东和江南地区,也就是今天大致的黄土高原、华北平原和东南丘陵地带。前两者,以太行山山脉至黄河边的潼关为分界,而江南地区与北方,则以长江为分界。而宋元之后,随着经济中心移向东南,古代中国的疆域划分则简化为南北两大部分,以秦岭、淮河为界。

总体上说,一旦中原王朝控制力衰落,地方势力就会依托这几大传统经济区和自然的地理分界线,进行割据,军事冲突也往往在地理分界线附近展开:比如中原王朝与北方草原骑马民族的冲突,就比较固定,一般会围绕长城沿线,也就是所谓的400毫米降雨线展开,沿线的陕西榆林、山西大同、河北张家口、山海关等地,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说完了农耕文明与骑马民族的冲突,我们再来看看,在华夏文明内部的分裂与统一战争中,有哪些枢纽地区。作者宋杰说了,首先,它们通常坐落在刚才提到的三大经济区之间的边缘地带。这是因为,在这里屯驻大军,既可以御敌于境外,维护自己的经济生产与民生免遭对方袭击破坏,也可以借此为跳板和前哨阵地,进攻对方。比如三国时代的孙吴,与南北朝时期的南朝,都要定都南京。这是因为,南京既有长江天险保卫,又有所谓军事枢纽之地淮南作为前哨防线与缓冲区。但另一方面,如果以战略枢纽地为首都,反而等于把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推到军事冲突前线,比如北宋建都开封,但此处虽然水陆交通四通八达,但距离辽金边界不远,一旦北方草原民族突破山西北部防线南下,则无险可守。

其次,要成为枢纽地区,还必须有可以倚仗的地理优势。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有利于展开兵力进行会战,但却不利于防御。防守一方要想阻止敌军,要么依托地形海拔,居高临下,要么依托江河阻隔。所以,豫西依靠独特的山峦地形,淮南荆襄依靠纵横的水系,就成为古代战争史上的枢纽要地。

成为枢纽地区的第三个条件,就是要临近水陆交通干线。这是因为古代交通运输技术落后,大规模军队要想调动,能够选择的路线不多,只能沿着几条有限的交通干线移动。所以,如果能够抢占这些干线上数量有限的要点,就可以卡死对手的行军和补给路线,并以逸待劳,迫使对方来攻击自己坚固的防御阵地,付出巨大代价。

作者宋杰举例说,从秦汉到隋唐,中国的政治中心在关中地区,也就是今天的陕西中部。那么要想从陕西以东进入所谓的关中地区,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必须经过豫西山区中的三门峡至潼关、孟津这条窄窄的路线。所以,豫西山区这一块小地方,如果被关西势力掌控,就是战国时期秦国享有的战略优势:战局不利时,固守函谷关;战局有利时,则以此为前进基地,大军水陆并进,入侵关东。反过来,如果是关东势力,比如安史之乱中的安史叛军占领了此地,那么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地区则无险可守,唐王朝就只能逃至四川避难。

由于华夏文明核心区,也就是东亚大陆,它的境内山脉,丘陵河流纵横分割,冷兵器时代部队的行军路线严重受限,也很难进行远距离迂回作战。所以,比起北方民族的南下入侵,在中国古代的内部战争中,参战各方的战线比较短,进军路线也选择有限:谁能捷足先登控制这些枢纽地区,谁就能利用险要的地理位置,组织后勤,建立防线,以逸待劳,增大取胜的把握。

具体来说,如果是东西对立的形式,那么战争往往在关东地区与关西地区展开,两者之间的豫西走廊, 也就是以洛阳为中心,东至荥阳,西至潼关这一地区,就成为了兵家必争的枢纽之地。中国历史上的秦末农民战争、楚汉争霸战争、董卓之乱、隋末李唐集团的崛起,以及安史之乱,都是如此。但如果分裂格局状态是南北对峙,那么黄河和长江之间的淮河汉水流域,尤其是淮南、荆襄地带,就变成了枢纽地区,争夺的要点:比如三国时代魏与西晋的南下统一之战、南北朝时期南朝与北朝和隋的对抗,以及北宋与南唐、南宋与金元的军事冲突,都以此地为主战场。

第二部分

好,我们已经了解了枢纽地区的定义、必要条件,以及枢纽地区在军事、政治、经济方面起到的重要作用。接下来,我们就随着作者宋杰的叙述,走进刀光剑影、鼙鼓动天的中国古代战争史,通过案例,来了解枢纽地区扮演的这些重要角色。

首先,我们来看看战国时代军事地理上的最重要枢纽地区,也就是当时战国七雄中的韩国和魏国。它们的领土疆域,包括今天的山西、河南北部、陕西东部和部分河北地区。这里,被当时人称为“天下之枢”。为什么呢,首先这里是东亚大陆的中心地带,控制了当时中国境内几条重要的水陆干线,比如我们在上一个部分中提到的豫西地区,是连接当时关东和关西两大经济区的重要渠道。同时,如果你想在当时的战国时代,来个南北方向的远足之旅,那么魏国和韩国的疆域,也是必经之路:比如,我们从最北边的燕国,也就是河北北部到辽宁西部这一块,想去南方的楚国。那么,要走畅通的大路,就必须先经过魏国的邺城,也就是今天的邯郸,再进入韩国国境,经过它的都城,今天的河南新郑,一直往南,就抵达了湖北河南边境,楚国修筑的边境长城,也叫方城。

此外,韩魏两国的疆域,是早期华夏文明最早发展起来的农业核心区。尤其魏国,水系丰富,利于土地灌溉,粮食产量丰富,人口稠密,还能生产许多当时宝贵的战略物资,比如盐,还有铁矿和铜矿。

所以说,经济价值和战略地理价值兼备的韩国和魏国,就变成了战国中后期,各诸侯强国争夺的焦点,尤其是西方的秦国、东方的齐国和南方的楚国这三个超级大国:它们都很清楚,谁能获得韩魏的依附,就能在激烈的政治角逐中脱颖而出,压倒对手。

熟悉历史的朋友,可能对这两个词非常熟悉:连横,合纵。连横是指,处于西方的秦国,争取与东方诸侯国结盟,一起针对自己的敌人,这样一种外交政策。而合纵则恰恰相反,是指几个战国诸侯结成联盟,共同抵抗西边的秦国,或者最东端齐国霸权的外交战略。但是,无论是合纵,还是连横,位于中央的韩国、魏国两国的立场,最为重要。韩国和魏国由于时刻要处理非常复杂的周边外交关系,所以也诞生了一大批著名的外交家,比如连横战略的发明者张仪,和同样担任秦国宰相的范雎。

作者宋杰说,因此秦齐楚三大国对韩魏两国采取了软硬兼施的手段,有时对其直接开战,希望夺取这两国境内的交通要道,有时又对其进行拉拢,希望它们加入自己主导的军事政治同盟。

例如,公元前313年,秦国就联合韩魏两国,与齐国楚国宋国作战,秦魏联军在今天的豫北平原打败了齐军,俘虏齐国大将军声子。秦国和韩国的联军,又联合攻击楚国,秦军在丹阳大败楚军,俘获楚国将领七十余人。第二年,秦韩魏三国联手,秦军在蓝田再次击溃楚军,韩魏两国袭击楚国后方,迫使楚国屈服撤军。

根据史书记载,这两场大战,就让楚国损失兵力超过15万。楚国著名诗人屈原,就写过一篇《九歌·国殇》,描绘蓝田之战的惨烈,缅怀牺牲的楚国将士。这首诗翻译成今天的白话,就是:战士手持锋利的长戈,身披坚固的犀甲;双方的战车交错,短兵相接,轮轴都碰在了一起;旌旗遮天蔽日,敌众如云,双方射出的飞箭如雨,战士们奋勇争先;损毁的战车双轮塌陷,被挽具缠住的马匹倒下嘶鸣,杀得天昏地暗神灵震怒,全军将士捐躯于茫茫原野。

那么,为何在最终的角逐中,秦国战胜了齐、楚,最终夺取了韩魏两国,一统天下呢?作者宋杰认为,齐楚两国在战略选择上出现了致命错误。首先他们惧怕与装备精良、战斗力强劲的韩魏军队正面交战,不敢直接夺取战略枢纽地区豫西与豫北,以便阻挡秦国东进,而是努力在淮河流域扩张领土,打击弱小的宋国、卫国等诸侯国。这样做,虽然让齐楚两国疆域得到了扩展,但同时消耗了宝贵的战略资源,而且夺取来的土地,对制霸天下效用不大。其次,与秦国和韩国接壤的楚国,政治目光短浅,既没有主动出兵攻击韩国,夺取豫西通道,作为抵御秦国的屏障,也没有援助韩国,让它成为替自己抵抗秦国东进的缓冲地带。

反过来看秦国,它的大战略非常清晰:历代秦王,都认识到,要想东进中原争霸,则豫西走廊必须在自己掌控之中,不能让它成为其他六国合纵,进军攻击自己的桥头堡。著名战国时代政治家、改革家商鞅在初次面见秦孝公的时候,就直白地提出,魏国对于秦国来说,犹如心腹大患,两者不能并存,只有不断打击魏国,蚕食其领土,才能迫使魏国都城东迁,让秦国独占豫西走廊,以及晋南豫北这块枢纽之地。所以,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军首先不断攻击魏国,把黄河变成了两国之间的界河,再渡过黄河继续东进,分别与韩魏开战。最终,在公元前308年,夺取了整个豫西走廊的西段,建立了有利于自己的战略态势,为秦最终统一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说完了战国时代的韩魏,我们再来看看北朝到唐代的兵家必争之地,河阳,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孟县南部,这里靠近古老的黄河渡口,孟津。当时工程技术不发达,无法搭建今天的钢筋混凝土大桥,那古人怎么过黄河呢?他们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舟桥,也就是用一艘艘木船连接在一起形成的浮桥,来连接黄河两岸的交通。从地图上看,河阳,是水陆交通枢纽,关东平原的政治经济中心洛阳的东大门,还是豫东地区通往四面八方的陆路交通汇集点:从这里往西走,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豫西走廊,可以直入关中。往南,就是江汉平原,沿着黄河东进,就能直达黄淮平原和山东半岛,往北,就可以直达河北。

由于河阳位置重要,所以这里一共有三座城池,分别位于黄河南北岸和河道中央的沙洲,被称为河阳三城。清代有个历史地理学家,叫顾祖禹,他形容说,如果把当时的中国形容为一个人,那么河阳这个地方就是他的腰背。大家知道,腰背是人体重心所在,摔跤的时候,如果不幸被对手抱住了这个部位,那么大概率是败局已定,河阳渡口和浮桥在古代军事地理学上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从西晋八王之乱,到后续的十六国时代,河阳和渡口的浮桥,一直是各个割据势力争夺和破坏的目标。

公元589年,隋朝灭亡南陈,统一了全国,建都长安,而作为全国水陆交通枢纽的洛阳,就变成了隋朝的东都,也就是第二个首都。后起的唐王朝,也承袭了这一制度。由于中国经济中心自魏晋以来,逐渐南移,所以隋朝在洛阳附近,设立了洛口仓、回洛仓等大型粮仓,储存南方运来的粮食,供应洛阳和长安,以及关中,而河阳附近,也设立了大型粮仓河内仓。

河阳三城里,最先建造的是位于黄河北岸的北城,建造者就是雄才大略的北魏孝文帝,他当时意识到了这里的战略价值,不但修了城池保卫舟桥,还派遣了精锐的两支禁卫军,羽林和虎贲军,在这里防卫。目的呢,是为了防备来自北方的敌人,保卫自己的新首都洛阳。在北方,有敕勒、柔然等草原游牧民族,还有一些对孝文帝的迁都和改革不满的鲜卑守旧派贵族,他们都是孝文帝的心腹大患。他们一旦起兵,肯定会直至孟津渡口,从这里过黄河,然后发动骑兵冲过一马平川的豫东平原,直抵洛阳城下;或者切断浮桥,让北魏军队难以北上,形成黄河两岸的割据态势。所以,在黄河北岸造一座城池要塞,可以保卫舟桥,维护黄河交通,也利于调兵遣将,把保卫豫东平原和首都洛阳的前线,推到了黄河北岸。

公元528年,北魏孝明帝的母亲胡太后把持朝政,后来索性毒死了孝明帝。于是,大将尔朱荣以此为借口,从今天的太原起兵,进军洛阳。之所以尔朱荣起兵之后,能势如破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镇守河阳三城北城的守将,直接开城投降,尔朱荣的大军顺利渡过舟桥,直抵黄河南岸。前来镇压的北魏军队听说河阳已经沦陷,直接失去了战斗意志,望风而逃。

北魏衰微之后,分裂为东西两魏,从洛阳到河阳这一带,变成了东魏和北齐边境上的战略要地。北齐的开国皇帝,东魏的大将高欢,就下令,在黄河南岸,和河道中央的沙洲再修建两座城池,用来防御南边的南梁,和西边的西魏两个敌人。高欢的战略很明确,自己的根据地在河北,如果西魏或者南梁军队来攻击,黄河南岸的南城,和河道中央的城池,可以作逐次抵抗,为河北援军到来争取时间。如果作战不利,可以直接退往北城,切断舟桥,利用黄河天险挡住敌军北上。此后,在西魏与北齐北周,以及隋末乱世的争霸战争中,各政治集团的军事行动,也基本以夺取洛阳至河阳这个枢纽地区而展开。

到了唐代中期,天宝年间,安史之乱爆发,在八年的战乱中,唐军和安史叛军,始终在围绕今天的河北、河南至山西、陕西这一条陆地交通要道展开反复的拉锯战,河阳再次成为争夺的热点。

安禄山起兵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当时天下的经济、交通中枢洛阳。而从河北进军洛阳,有两条路线,一条是从河北直扑河南安阳,然后向西南挺近,夺取河阳,从孟津利用舟桥渡河后抵达洛阳。这条路,是唐代河北到东都的最便捷路线。而第二条路线,是从安阳附近的滑县过黄河,先到开封,再西进洛阳。这条路线由于向东迂回了一个大圈,比较远,多出大概200里路程,但是沿途唐军的抵抗会比较弱。安禄山考虑再三,权衡利弊,选择了第二条路线,导致唐军虽然斩断了河阳舟桥,但依旧不能阻止叛军南下。

公元759年9月,安史叛军卷土重来,时任朔方节度使、坚守洛阳的唐朝名将李光弼,拒绝了手下要求他全军西撤潼关的建议,而是坚壁清野,收集物资,然后率领麾下两万人,前往河阳三城。虽然叛军史思明部随后占领了洛阳,但一来,洛阳已经是一座空城,没有给养,二来李光弼驻扎河阳,始终如同一把对准叛军后心的利刃,所以叛军不敢继续西进长安,只能掉过头来攻击河阳,苦战达2个月之久。这一场硬仗,双方可以说是斗智斗勇,比如史思明得知,河阳三城之间,通过浮桥运送物资,调动兵力,于是出动大批火攻战船,试图焚毁浮桥,让三城变成孤立据点。李光弼则命令唐军准备了几百条长杆,末端用巨型木料支撑,杆头上装着用粗布包裹的铁叉,让叛军的火攻战船无法接近浮桥。史思明见此计失败,又试图出奇兵至孟津渡口以北,切断李光弼的补给粮道,结果计划再被李光弼提前料到,最终叛军的攻击不仅未能达成目的,前来偷袭的叛军大将李日越,还因为无功而返,怕受处罚,投降了唐军。

最终,在当年11月,唐朝从西北调来的援军抵达,在三门峡附近,构筑了完备的防线,安史叛军再度进犯关中的计划彻底破产。

不过,到了唐末与五代时期,中国政治中心自长安洛阳东移,主要水陆交通干线也逐渐转移至华北平原和江淮平原,河阳三城与孟津渡口的战略地位也随之衰落,逐渐从刀光剑影的舞台上淡出。

结语

好了,到这里,这本《中国古代战争中的地理枢纽》的主要内容,就基本为你介绍到这里。作者宋杰说,自己撰写此书的初衷,就在于探讨,“地理空间”这个人类历史活动的舞台,随着时间的迁移,究竟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尤其是政治与军事冲突,起到了什么样的影响和作用。

著名历史学家邓广铭先生曾提出,历史研究复杂浩繁,所以我们必须要掌握四把钥匙,而历史地理,就是其中一把。在本书中,作者宋杰一共罗列了韩魏、合肥、汉中、河阳等十二个从春秋战国,到宋元时期的战略枢纽地区,对它们在军事地理学上的重要性,和围绕它们展开的战争与政治冲突进行了叙述。值得大家注意的是,这些枢纽地区的战略价值和重要性,也随着古代中国疆域的扩大,政治经济中心和水陆交通线的迁移而不断升降浮沉。

总体来看,随着中国经济中心的东移,东西对峙,逐渐让位于南北对峙。曾经煊赫一时的枢纽地带,如豫西走廊和洛阳,就在唐代之后逐渐衰落,而江淮地区的重要性,则不断上升。同时,在宋元时代之后,随着火药热兵器大规模投入战争,让传统冷兵器战争中的“据险而守”,逐渐失去了意义,导致了传统意义上所谓兵家必争之地的逐渐消亡。宋元以来,大军集结在某个固定地段内,长期依托地形与城市进行攻守作战的情况已经不多见,实力较弱的一方,往往采取流动作战,避实就虚的方略来与对手周旋。

同样,火药热兵器的出现,以及明清这种发达的大一统官僚帝国的诞生,也结束了中国传统疆域内长期分裂的局面,除了元末、明末出现过短暂的农民起义与割据势力之外,中国的疆域内也没有出现过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那样的长期政治分裂局面,从而让淮南、荆襄等东部枢纽地区,逐渐失去了军事上的重要性,而单纯作为交通枢纽或经济核心而存在。

以上就是这本书的精华内容

读书心得:《中国古代战争的地理枢纽》深刻探讨了地理因素对古代战争的影响,揭示了战争枢纽地区的战略价值,展现了地形在军事布局中的关键作用,引人深思地理环境与人类历史进程的紧密联系。

《四万万顾客》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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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四万万顾客》。

“四万万”这种说法属于一个特定的年代,但因为它大量地出现在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里,我们今天的中国人听到这个数字,也不会觉得很陌生。从清代道光年间开始,中国的人口达到了四亿,也就是四万万。从那以后,“四万万中国人”这种说法就渐渐流行起来。从清末到民国,再到新中国成立,这种说法才渐渐被新的统计数据取代。

在今天这本书的标题“四万万顾客”里,“四万万”指的就是民国时期中国的人口总数。那为什么四万万中国人会被叫作四万万“顾客”呢?这就要说到这本书的作者了。这本书的作者叫卡尔·克劳,是一个美国人。民国时期,克劳在中国做生意,主营的业务是帮外国公司做广告。在克劳的眼里,四万万中国人当然都是顾客。他得绞尽脑汁研究他们的消费习惯,想办法把东西卖给中国人。

但克劳的身份远不只是商人这么简单。他起初是作为记者来到中国的。那是1911年,克劳刚到中国就赶上了辛亥革命。他第一时间报道了中华民国的建立,还采访了孙中山。从这以后,克劳就和中国结下了很深的缘分。从1918年起,他在上海创办了克劳广告公司,从此定居在中国。直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他才返回美国。在中国生活的这二十年里,克劳一边研究中国的消费社会,一边亲身经历了中国近代的很多大事。他写了不少书,向西方世界介绍中国的文化,努力地打消西方人对中国的误解。他还非常痛恨日本帝国主义。1939年,克劳从美国经过欧洲和缅甸,绕过大半个地球回到了中国。他在重庆采访了周恩来和其他一些重要的政治人物,向西方社会报道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斗争。直到他1945年去世,克劳一直在美国为中国的抗战事业募捐。如果说有一些外国人配得上“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个称号,那克劳绝对算得上是其中的一个。

今天的这本《四万万顾客》是克劳这辈子最有名的一部作品,写于1937年,是一本老书了。和克劳其他的作品比起来,这本书的政治性并不强,写的主要是克劳对中国消费社会的观察。这本书为什么值得今天的中国人了解呢?我想主要有这么几点。首先,一提到民国,我们想到的要么是风云变幻的政局,要么是才子佳人的传说,但关于民国的老百姓怎么过日子,怎么做生意,我们了解得并不多。克劳的这本书是当时的人留下来的第一手资料,当然值得我们翻一翻。而且,更难得的是,在中国的消费社会这个话题上,克劳是个行家。为了帮客户做好广告,克劳二十年如一日地琢磨中国人怎么做生意。他和中国文化之间的隔阂反倒让他的眼光更加敏锐,得出了很多有意思的洞察。听听克劳的这些洞察,你可能也会觉得很有启发。

接下来,我就分两个部分来为你解读这本书。所谓“做买卖”,无非是一买一卖。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说说买家,看看克劳眼里的中国顾客有哪些特点;在第二部分,我们再来说说卖家,看看民国时代的生意人怎么做生意,公司怎么运转。

好,接下来,我们开始。

第一部分

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说说克劳眼里的民国顾客。

《四万万顾客》这本书刚在美国出版的时候就引起了轰动。这个标题就很抓人眼球,尤其是很吸引商人们的目光。和今天的中国一样,民国时代的中国也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世界各地的商人当然都很眼馋,都想把东西卖给中国的四万万顾客。克劳在书里算了一笔账,他说,哪怕只有八分之一的中国人每天吃一个苹果,当时世界上所有卖苹果的商人,也就衣食无忧了。像这样的美梦,肯定有不少外国商人做过。

不过,克劳在中国做了二十年生意,他可不像一般的外国商人那么天真。克劳明白,每一个外国商人来到中国,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中国顾客的喜好难以预料。比如,像奶酪这样的食品,深受西方人的喜爱,但当时的中国人根本不能接受。相反,有些东西在西方人眼里完全没有价值,卖到中国来,却能大受欢迎。

克劳在书里举了个很有意思的例子。在德国的汉堡,有不少人出门要骑马,或者坐马车。马蹄上钉的马掌,用久了就会磨损,需要更换。换下来的马掌要怎么处理呢?汉堡的废品商人很头疼。在当时,从西方开往中国的货船上正好需要一些重东西来压船舱,汉堡的废品商人就把这些旧马掌搬到了货船上。至于到了中国以后,这些马掌要怎么出手,他们也没想好。他们只是隐约听说过,中国铁匠的技术很高超。这些用废了的马掌,到了中国铁匠的手上,没准儿就能派上什么用场。

汉堡的商人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给碰对了。这些旧马掌进入中国市场后,居然大受欢迎。那中国人买来这些马掌是要做什么呢?不只是当时的外国商人想不到,我们今天的中国人恐怕也很难想到了。中国铁匠买来这些马掌,一剖两半,把边缘敲薄,打磨锋利,就做成了很好用的剃头刀。剃头刀的销量很大,需求又很稳定,所以“汉堡马掌”很快就成了德国对华贸易的重要商品。汉堡的废品商人就这么发了财。

除了“汉堡马掌”,中国市场还有很多让外国商人感到意外的地方。比如,在民国初年,用橡胶制成的暖水袋刚刚卖到中国。在西方,暖水袋本来是一种医疗用品,是敷在人脸上,用来缓解牙疼的。没想到,暖水袋一到上海就成了热门商品,每次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上海是有很多人牙疼吗?并不是这样。卖暖水袋的商人发现,来买暖水袋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士。她们买暖水袋也是用来敷脸,不过不是为了缓解牙疼,而是为了给脸颊增添红晕。暖水袋这种医疗用品,到了上海,居然变成了化妆用品。还有一次,克劳发现,苏州有家商店,一直在卖一种小火炉。这种小火炉很奇怪,是用苏格兰威士忌的广告牌做成的。这种广告牌的质地是搪瓷,很厚实,拿来做小火炉正合适。卖苏格兰威士忌的外国商人哪儿能想得到,他们的广告牌居然还有这样的用法。总之,在很多外国商人的眼里,中国消费者的需求很难琢磨。在中国市场上,哪种商品会滞销,哪种商品会成为爆款,不到市面上去试试水,根本没法预料。

“汉堡马掌”的故事还有个有意思的后续。当时,在美国的纽约、英国的利物浦、法国的巴黎,很多废品商人都听说了汉堡商人发家的故事。大家当然都想发财,就一股脑地把旧马掌都运到了中国。没想到,这些来自美国、英国、法国的马掌,到了中国却碰了一鼻子灰,根本卖不出去。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自从汉堡马掌进入了中国市场,在中国的铁匠行当里就渐渐地出现了一种传说,大家都相信,德国人骑的马都是高头大马,汉堡的街道又是用坚硬的鹅卵石铺成的,在这样的条件下打磨出来的马掌,厚薄正合适,刚好拿来做成剃头刀。其他的外国城市没法复刻汉堡这样的条件,他们的旧马掌也就只是破铜烂铁,一文不值。

这种说法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没人能说得清。我怀疑,这可能也是汉堡的废品商人编出来的故事。不过,这种说法已经在中国的铁匠行当里传开了,世界各国的废品商人都没法改变中国铁匠的想法。他们只好先把各国的旧马掌都运到汉堡,再从汉堡转运到中国。中国的铁匠看到货船确实是从汉堡开来的,也就没什么疑虑了。

克劳认为,从“汉堡马掌”这个例子上,能看出当时中国人的一种典型的消费观念。中国的消费者特别认品牌,认产地。大家只相信用过之后确实好用的商品,对那些创新的产品,或者刚进入中国市场的新品牌,都没什么兴趣。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当时,欧洲的比利时出产一种白色的黏土,是用来制作白色油漆的。一开始,这种黏土也是从德国的汉堡转运到中国的。在中国市场上,这种黏土很受欢迎。比利时的商人一合计:干吗要让德国人在中间赚差价呢?我们直接从比利时发货,利润更丰厚啊。结果,这群比利时的商人也失算了。中国的买家看到从货船上卸下来的白色黏土,包装和品牌都和以前不一样,还不是从汉堡发来的,报价还比以前低,他们觉得,这批货不对劲,肯定是狡猾的外国人搞了些山寨货来糊弄中国人。中国的买家坚持,白色黏土就认准从德国汉堡来的,其他来路不明的货一概不收。比利时的商人真是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说。他们只好继续把货运到汉堡,让德国的中间商赚得盆满钵满,这才重新打通了中国的销路。

克劳说的这些情况,我觉得倒也不难解释。中国顾客的喜好难以预料,还特别认品牌,认产地,这背后都有特定的时代背景。一方面,民国的商业社会还处在从近代向现代过渡的阶段,很多现代的消费需求还没有出现。另一方面,那个时代大多数的中国顾客手上都没有多少闲钱。对这样的顾客来说,消费的目的不是探索未知的体验,而是解决已知的问题。他们未必会接受外国商人大力推销的新产品,因为新产品的使用场景还没有搭建起来。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需求来买东西,用着好用就一直用。面对这样的顾客,最先满足一类需求的商品往往就能拿下一整块市场,后来的竞争者要想挤进来,难度当然就高得多了。

除了刚才说到的这些特点,克劳还发现,中国顾客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这就是把所有东西都做到物尽其用。克劳也知道,在那个年代,大多数的中国人过得并不富裕,过日子省吃俭用,这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中国人精打细算想出来的那些点子,还是让克劳大开眼界。克劳在书里举了个例子:上海有不少人力车夫会随身带一副桥牌,没活儿拉的时候,就在路边和朋友玩一局。要是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桥牌只有正常桥牌的一半大。这些人力车夫是把正常的桥牌对半剪开,把一副牌变成了两副牌。这样做的好处,一是省钱,二是把牌变小,刚好能塞进马褂的口袋。半张牌上的信息和一张牌上的完全一样,丝毫不会影响到打牌的乐趣。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克劳发现,中国人会把旧的面粉袋缝起来,做成帆船的篷布,还会用罐头盒上拆下来的金属片来焊接东西。中国的木匠会回收碎玻璃,用来打磨木头家具。克劳家里的中国仆人还会从废纸篓里回收克劳扔掉的手稿。这些手稿只有一面写过字,另一面还空着,正好可以卖给学生当稿纸。我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其实有点心酸,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些点子多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哪怕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中国人也能想出各种聪明的点子来把日子过好,这也确实是我们这个民族了不起的地方。

克劳在中国做生意的这些年里还有一个发现,这就是推销对中国顾客行不通。在克劳这样的美国商人看来,这种情况是很反常的。克劳说,美国消费者对推销的接受度很高。他们甚至很享受推销员上门来卖东西,听着他口若悬河地自卖自夸,就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但是民国时代的中国人对推销完全不买账。用克劳的话来说:“推销员在中国找不到合适的心理材料。”我觉得“心理材料”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要想说动顾客买东西,推销员得借助顾客心理上本来就有的冲动,就像盖房子那样,一砖一瓦地把顾客的购买意愿搭建起来。但是在克劳那个年代,绝大多数的中国顾客对推销都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心理,推销员根本就找不到能用的心理材料。克劳对中国文化算是有些了解,他说,孔子早在两千多年前就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那些能说会道、衣冠楚楚的家伙,很少有什么好心眼儿。从遥远的古代到民国时代,中国人一直提防着那些有所企图的陌生人。

这件事情的另一面是,中国人做生意,非常依赖熟人关系构成的社会网络。熟人关系不仅影响了中国顾客的消费习惯,更是塑造了中国商人做生意的方式。接下来,我们再来说说,克劳眼里的民国商家。

第二部分

克劳发现,民国时期的中国商店里有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店员总是比顾客多,而且,店员里闲着没事做的人,总是比忙里忙外的人多。克劳一开始也很纳闷儿,中国的商店老板为什么要雇那么多闲人呢?这不是白白地浪费资金吗?不过后来,他看懂了这里面的门道。

克劳发现,中国的商店老板在雇用店员的时候,看重的并不是店员的资质。雇用新店员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店里增添人手。他们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商店老板会仔细地考察附近的街坊。一旦他发现,附近有一户人家,人丁兴旺,但是从来不到自己开的店里来买东西,他就会找个机会,在这户人家里找一个小年轻,招进店里来。这个年轻人在店里干活儿,也不用多勤快。可是自从他来这家店上班了,他们家的亲戚就都来这家店买东西。要是他们家还有人照顾竞争对手的生意,老板就会跟这个小年轻嘀咕几句,让他回去跟家里人好好说一说。这么一看事情就清楚了,中国的商店老板招工,真正的目的是扩充一块社会网络,用养活一个新店员的成本,换来一大家子人的生意,这当然是非常划算的。

克劳发现,“社会网络”是理解中国的一个关键词。这不只能解释民国时期中国商店老板怎么招工,还能解释当时的办公室文化。在一个由中国员工组成的办公室里,每一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负责的那一份工作。他们既不愿意别人插手自己做的事情,也自觉地不去过问别人在做什么。克劳在中国开公司,从企业经营者的角度,他当然希望手下的员工都能熟悉公司的所有业务。这样一来,哪怕有人生病了,临时请几天假,其他的人也能顶上去,让公司能够正常运转。但他发现,中国员工可不希望有人能顶替自己的岗位。这背后的逻辑,其实也好理解:那个时代的中国人都在小心地保护自己的饭碗。将心比心,他们也会尽量避免抢走别人的饭碗。在民国时期的上海,可能是因为办公室里的工作来之不易,同事之间会更加谨慎。他们会自动形成泾渭分明的分工,这样一来,就可以保证每一个人都不可替代。

这种分工有时候会造成很有意思的情况。克劳在书里举了个例子:民国时代的公司做广告,经常会用到一种宣传画,

也叫“月份牌”。画面上通常是一个美女,抽着香烟,或者端着酒杯,宣传某一种商品。设计这种宣传画的是一些专门的美术工作室。有意思的是,一幅宣传画通常不会只有一个设计者,而是由四五个画家共同来完成。第一个画家只负责画脸,画完脸就不管了。第二个画家接过稿子来,开始画身体。等到人物都画好了,再由第三个画家来加上背景。最后,第四个画家负责给整个画面画上一圈花边。这才算是完成了一幅完整的宣传画。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分工,并不是为了像工厂里的流水线那样提高效率,而是因为画家行当里的规矩。画家只画自己最熟悉的内容,其他的部分留给同行。这样一来,谁都不抢谁的饭碗,大家就能相安无事,一起挣钱。

民国时期的中国人会自觉地保护别人的饭碗,这种情况不只是存在于某一家公司,某一个行当内部利益相关的人之间。哪怕是对一个毫无利益关系的陌生人,也是这样。克劳在书里提到了这么一件事:民国初年,厦门地区闹瘟疫。驻扎在厦门的美国医生想要搞清楚瘟疫有多严重,就派了一名中国助手,到当地的棺材店里去打听棺材的销量。在瘟疫流行的季节里,棺材的销量果然很高。不过奇怪的是,等到瘟疫都过去了,助手回来报告的棺材销量还是居高不下。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个美国医生跟中国的同行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棺材店的人听说了那个总来打听销量的年轻人是在帮人搜集有关瘟疫的数据。他们担心,要是棺材的销量掉下来了,就说明瘟疫的情况有所缓解,这样,也就没人关心棺材的销量了,那个年轻人就可能会丢掉饭碗。所以,他们报上去的数据一直跟以前一样。那个美国医生听说了是这么回事,赶紧跑去跟棺材店的人保证,不管棺材的销量是多少,他都不会解雇自己的那位中国助手。棺材店的人这才同意把真实的销量告诉他。

关于民国初年的商业社会,刚才我们讲了三件事:商店的老板招工、办公室里的同事自觉地形成分工、棺材店为了帮一个陌生人保住饭碗而隐瞒数据。这三件事的背后其实是同一套逻辑:在那个时代,中国的商业社会不是一个适者生存的竞技场,而是一张相互扶持、相互拉扯的安全网。这张网存在的目的是托住更多的人,让大家的日子都能过得去。按照这套逻辑,民国时代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我们今天的人很难理解的事情。克劳在书里举了个例子:克劳的一位客户经营着一家公司,当时经济不景气,公司得裁员,他就跟公司里的一帮中国高管商量应该裁掉谁。结果让这个外国老板大出所料,中国高管们一致认为应该裁掉最优秀的员工,把那些平庸的员工留在公司里。这个决定不合逻辑啊?这个外国老板一再地追问,最后终于搞明白了。中国高管们的意思是,最优秀的员工被裁掉了,很容易就能找到新工作。可要是裁掉那些平庸的员工,高管们担心,他们以后就再也找不到饭碗了。

这个故事听上去有点荒唐,但在民国时代的大背景下,还是可以理解的。生活在中国的这二十年里,克劳见证了一个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中间形态。那个时代的一些中国人虽然穿上了洋装,坐进了现代公司的办公室里,但传统社会的人情纽带依然强大。另外,从经济条件上讲,绝大多数的人都还远没有达到衣食无忧的程度。这些为了生活而辛苦支撑的人,彼此之间有最基本的同情和理解,因此更倾向于维持共存的关系。现代社会崇尚的竞争精神还没有成为那个时代的主旋律。

读完这本书我发现,中国人对社会网络的重视可能也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克劳的世界观。在《四万万顾客》这本书的结尾,克劳用不到一页纸的篇幅讲了一个小故事,标题是“各国比邻而居”。克劳问西方的读者: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你们用的牙刷的质量变差了?克劳解释说,这是因为民国政府在四川的山里打仗,影响到了四川的贸易。四川打仗和西方人用的牙刷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当时的牙刷上用的刷毛是猪的鬃毛,最好的鬃毛是白色的,就产在四川。克劳用这个故事提醒西方的读者:“想想你的牙刷,想想这世界究竟有多小,居然让你和四万万中国人比邻而居。”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地球村”这样的说法,但克劳明白,不只中国社会是一张网络,整个世界也是一张连通的巨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通过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和远方的陌生人连接在一起。这种连接也正是商业世界美妙的地方。

结语

《四万万顾客》这本书的精华内容,到这里就为你解读得差不多了。我们来简单地做个总结:

这本书的作者卡尔·克劳是一位在中国做生意的美国商人,生活在差不多一百年前的民国时代。他在这本书里写下了他对中国商业社会的观察。克劳注意到,中国市场的风向难以预料。中国的顾客特别认品牌,认产地,认准一样商品就会一直用下去,还能把各种东西都做到物尽其用。克劳还发现,中国人在心理上天然地排斥推销。中国人做生意,非常依赖熟人关系结成的社会网络。这一点对民国的商业社会产生了方方面面的影响。在那个时代,传统社会的人情纽带依然强大,人们靠着相互扶持,结成了一张共生的网络。在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传统社会的色彩还没有褪去。传统和现代,共同塑造了民国时代独特的社会风貌。

1945年6月8日,克劳在纽约因病逝世,享年62岁。他生前曾经说过,希望死后可以埋葬在苏州的行春桥边,这样他的中国朋友还能来给他烧点纸钱,可惜没能如愿。不过,克劳写的关于中国的几本书在全世界畅销了几十年。在2022年,《四万万顾客》还出版了最新的中文译本,也就是我为你解读的这一本。通过他的作品,克劳无数次地回到中国读者的视野里。这也算是他和他的第二故乡中国未尽的缘分。

以上就是本期听书的全部内容。

读书心得:《四万万顾客》以独特的视角描绘了民国时期中国消费社会的风貌,展现了外国商人对中国市场的探索与挑战,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商业文化与人情网络,引人深思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碰撞与融合。

《滔天洪水》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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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滔天洪水》,副标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与全球秩序的重建”。

这是一部多次获奖、备受好评的历史巨著,它的主题,讲的是1916年到1931年之间的国际政治秩序变迁。众所周知,我们今天的国际政治秩序,源于二战中反法西斯盟国对德意日轴心国的胜利,再几经波折变更而来。按照本书作者、英国著名历史学家亚当·图兹的论点,二战本身,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国际政治与经济秩序构建失败的结果。所以说,要想深刻理解今天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的很多矛盾与底层逻辑,我们就不得不回到本书描写的那个时代中去。

在1916年到1931年这段时间里,第一次世界大战使欧洲列强严重衰落,经济实力冠绝全球的美国,顺理成章地走向了国际舞台的中心。于是,美国尝试通过建立国际联盟,来构建一个自己主导的国际秩序,但由于美国和欧洲各国各有私心,政治理念分歧太大,导致国际联盟建立后,根本无力维持和平,屡屡遭到挑战者的破坏,最终导致一战结束后仅仅20年,更加惨烈的二战便爆发了。

为什么惨烈的一战没有给世界带来持续的和平,而只换来了“二十年的休战”?图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崭新而深刻的视角。他指出,一战结束后的美国,虽然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并没有位于中央,但已经具备了世界第一大国的经济实力。两次大战之间的危机从根本上说是美国“欲戴王冠却不愿承其重”的后果。一方面,美国想要一个由它主导的世界秩序,却不愿承担维护秩序所要付出的代价。另一方面,欧洲传统强国虽然实力下滑,但并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国际地位去成全美国想要的秩序。结果便是,美国继续保持孤立主义,严重衰弱的英法试图维持欧洲的和平但力不从心。这种脆弱的和平维持了十年,随着大萧条的爆发而遭到了真正的挑战,最终被彻底破坏。

接下来,我将对书中的内容进行提炼概括,分三部分来为你解读这本书。在第一部分,我们来看看美国在一战中的处境和打算。在第二部分,我们说说为什么凡尔赛体系必然失败,为什么国际联盟缺乏约束力。在第三部分,我将为你分析上世纪20年代大萧条的真正起因,以及德日意等挑战国际秩序的极端势力为何兴起。最后,我们再来总结一下,《滔天洪水》一书能给今天的我们带来哪些启示。

第一部分

故事要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说起。我们知道,一战之所以空前残酷,便在于它是一场全民动员的总体战,参战双方赌上了整个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战况陷入了漫长的胶着状态。不管是协约国一方的英、法、俄,还是同盟国一方的德、奥,都被消耗到几乎油尽灯枯的地步。

《滔天洪水》的故事开始于1916年,此时交战双方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浑身解数。这一年,双方在陆地上打了三场规模空前的战役,在海上进行了一场舰队大决战,却都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前线伤亡惨重、武器弹药消耗不计其数,但却徒劳无功。与此同时,后方的平民生活也变得日益艰难。因为英国的封锁,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平民既买不到食物也买不到取暖的煤。战前预备的积蓄已经消耗殆尽,饥寒交迫的市民把城里能找到的动植物吃了一空。

协约国和同盟国都深陷泥潭,那此时的美国呢?美国的日子却是过得春风得意,左右逢源。

早在19世纪中后期,美国便已抓住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契机,成为世界第一的工业强国。到了19世纪末,美国经济总量更是超越了英国,从此稳居世界之巅。一战爆发以后,作为中立国的美国立刻成了最大受益者。你想想,协约国的大部分适龄男子都去了前线,这就意味着劳动力减少、生产下降,而食物和物资需求却在攀升,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从美国进口。美国供应商直接收现金,为了筹集现金,协约国就向华尔街借贷。无论英国、法国过去有多富裕、多强大,随着战争的持续,他们都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而美国成了大家的债主。

1916年,协约国的财政部官员提醒各自政府首脑们,如果继续以现在的速度向美国借贷,那么等到战争胜利,单单偿还这些外债的利息就会让本国失去财政自主权。如果借贷规模继续攀升,或者还要偿还本金,那么英法两国政府就会沦为华尔街银行财团的“还债机器”。这个提醒背后隐含着一个尖锐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还要打下去?”

但是哪怕到了这步田地,所有的协约国政府都仍然愿意“坚持到底”。仗已经打了两年,成本已经太高,只要体量巨大的美国肯下场参战,胜利的天平立刻就会向自己倾斜。所以美国就成了他们最后的指望。至于债怎么还,只能留到将来再考虑了。

那么美国愿意参战吗?实际上,美国国内的民意在参战问题上陷入了分裂。1916年正是美国的选举年。这次选举里最大的议题就是“是否参战”。大体来说,精英阶层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参战,对德宣战,但工人们却普遍不支持。

为什么精英阶层支持对德宣战?因为英国封锁了大西洋,协约国成了美国唯一的贸易伙伴。协约国把本国的黄金储备、有价证券,从华尔街借贷的大笔美元都用在从美国采购上。这就让华尔街的银行家、制造业大亨,甚至农场主都变成了协约国的同情者。对华尔街来说,美国参战可以保证它们借给协约国的贷款能拿得回来。对工业家和农场主来,美国参战可以进一步扩大政府对军需品的需求。利润滚滚,当然要支持参战。

那么美国的工人为什么不愿意参战呢?因为对美国工人来说,战争确实带来了繁荣。但这种繁荣带给他们的只有更长的劳动时间,更高的生活成本,收入却没什么增长。他们当然不喜欢这种繁荣,更不愿被送去欧洲当炮灰。

选举的结果,是争取连任的民主党总统威尔逊获胜了。威尔逊打出了“和平”“让我们远离战争!”的竞选纲领,得到了工人群体的支持,成功连任总统。但他的对手、共和党候选人休斯也获得了较高的票数,并没有输得很惨。

共和党政治家之所以支持参战,其实是希望美国能够在这场瓜分世界的战争里分一杯羹。美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强国,它不能仅仅满足于给协约国充当供货商。美国支持哪一方,哪一方就能胜利,这能充分地保证美国的话语权。而民主党的威尔逊之所以反对参战,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打击对手或者争取工人的支持。在威尔逊看来,美国有比跟协约国一起瓜分世界更好的选择。这个选择就是让世界大战的结局变成 “没有胜利者的和平”。既然交战双方都已经山穷水尽,协约国之所以还没有倒下,仅仅是因为美国在给它们输血,那么如果美国谁也不帮,交战双方难道不会一起倒下么?当交战双方都成为失败者的时候,世界大战的终结不就成了“没有胜利者的和平”么?如果所有的欧洲强国都沦为失败者,美国不就成了战争唯一的胜利者么?

听到这里你就能明白,威尔逊和共和党的分歧其实微乎其微。共和党希望美国参战是为了跟协约国一起瓜分世界。威尔逊反对参战,其实是希望在欧洲强国两败俱伤之后,甩开欧洲由美国自己推行一个服务于美国利益的新游戏规则。

这个新游戏规则被威尔逊归纳为两个要点。第一是“公海自由”,第二是“门户开放”。公海自由是直接针对英国的。战争期间英国封锁了大西洋,不允许美国跟德奥做生意。威尔逊表示“美国决不允许这样的封锁再次出现”,英国人没有权力阻止美国跟任何国家做生意。如果英国人愿意接受“公海自由”,美国当然高兴。如果英国人不接受公海自由,那美国就会通过建设一支世界最强的大舰队,用巨舰大炮迫使英国人接受。

那门户开放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要求看起来要温和很多。因为它看起来很像后来美国主张的“自由贸易”。但事实上后来的“自由贸易”是美国要求全世界向它开放市场,同时美国也向世界开放市场。但1917年的“门户开放”美国要求的是世界各国向他开放市场,至于美国是否同等地向世界开放市场,这个要由美国自己决定。

好了,听到这里我们小结一下。在1916年以前,美国虽然经济实力全球第一,但并没有站在国际政治舞台的中心,而是在一旁踌躇满志地观望。一战使美国一下子成为英法的债主,美国的腰杆子更硬了,说话底气更足了,于是共和党主张美国应该通过参战成为与英、法平起平坐的政治强国。而威尔逊总统则主张让欧洲强国两败俱伤,因为这样一来美国就不是一流强国里的一员,而是整个世界的唯一霸主了。

第二部分

说到这里,熟悉历史的你一定会说,威尔逊总统不是反对参战吗?他后来怎么又带领美国参加了世界大战呢?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归结于一个威尔逊没有考虑到的因素,那就是德意志帝国。

在威尔逊看来,自己正在致力于遏制对协约国的贷款,让协约国和同盟国两败俱伤。但在当时的德意志帝国眼里,美国是在干什么呢?对他们来说,美国根本就是在给协约国源源不断地输血嘛。快三年的时间里,我们的敌人吃你美国的、穿你美国的。他们用来打我们的子弹、炮弹、炸弹也是你美国造的。而且你美国还不收他们的钱,所有这些东西都是赊账买的!你跟我说你是中立国?你当我傻么?

所以德意志帝国在1917年终于坐不住了,它的潜艇开始在大西洋上无差别攻击所有国家的商船。德国外交部甚至试图在美洲拼凑一个针对美国的军事同盟。这就彻底激怒了美国,在美国主战派的压力之下,威尔逊只得在1917年4月2日对同盟国宣战。

但美国的共和党政治家在敦促威尔逊参战的同时,也对威尔逊的“没有胜利者的和平”提出了自己的批评。他们指出,从理论上说“没有胜利者的和平”确实是对美国最有利的局面。但“公海自由”也好、“门户开放”也好,要给美国带来好处都要有一个基本的前提。那就是整个世界的大部分地方必须维持着基本的和平和秩序。因为只有世界保持着和平和秩序,这样美国才能利用在资源、劳动力、技术、资本各方面所拥有的优势,让美国商品战胜其他商品,让世界贸易的大部分利润流向美国。可如果欧洲列强全都陷入崩溃,那它们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和领土就会陷于无政府状态,这势必让美国推行的“公海自由”和“门户开放”变成一纸空文。

这是一个非常有道理的批评,也揭示了美国在构建全球秩序这个问题上的两难处境。对美国来说,最理想的是只获取利润不承担成本。美国的商品在各方面都具有优势,只要有公平竞争的商业环境,美国就能获取全球贸易利润里的大头。但是如果全球贸易里的利润大部分都归了美国,欧洲列强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维持殖民地的秩序、发展殖民地的基础设施呢?

不论如何,威尔逊就这样带领美国参加了世界大战。虽然他极力申明美国并不是协约国的一份子,美国是独自对德国、奥匈帝国宣战的,但事实上,美国确实成了协约国的盟友,一个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美国批准了提供给协约国的“自由债券”。跟此前华尔街提供的民间贷款相比,美国政府担保的自由公债规模要大得多。通过这笔贷款,美国的工业开始源源不断地为协约国提供武器弹药,美国成了协约国的兵工厂。

有了美国的强势加入,胜利的天平果然迅速倒向协约国一方。对于把获胜希望寄托在美国身上的协约国来说,他们确实是押对宝了。但是他们希望美国提供的,和美国愿意给予的东西其实并不一致。这种矛盾很快就随着德国战败而暴露出来。

1918年11月,山穷水尽的同盟国要求停战。威尔逊开始认真考虑战后世界秩序的重建。对他来说,美国对战后秩序的最大要求其实是“还钱!”美国参战以后发行的“自由债券”是一笔规模巨大的贷款。而且这笔钱是向全体美国公民募集的。美国纳税人在政府的号召下掏出自己的积蓄购买了“自由债券”,这笔钱帮助协约国取得了胜利。协约国绝对不能以任何理由赖掉这笔账。在这个基础上战胜的协约国,应该维持欧洲它们所拥有的殖民地的秩序,同时接受“公海自由”和“门户开放”,让这些市场向美国商品开放。

至于战后欧洲秩序究竟怎么重建、战败国的领土该怎么划分、殖民地到底该归谁管,这些事情威尔逊并不在乎。后来很多人都说威尔逊为欧洲人设计了“民族自决”的原则,但事实上这个原则是威尔逊从欧洲人那学来的。当他发现欧洲人好像很愿意按照“民族自决”的原则解决领土问题的时候,他表示“那就给他们民族自决”。

但事实上威尔逊的主张其实是自相矛盾的。经过四年多的战争,欧洲已经筋疲力尽,让他们依靠自己的财政去偿还欠美国的外债是不现实的。而且如果欧洲拿大笔资金用来偿还外债,他们就没有能力维持欧洲本土和殖民地的秩序。如果欧洲拼尽全力做到了这两点,还要让他们向美国单方面开放市场,结果也只能是一个,那就是美国商品占领这些市场,让欧洲变得更加虚弱,更没有能力还钱和维持秩序。

相比威尔逊,共和党的主张反而要现实得多,也积极得多。共和党人主张,美国应该积极地投入到欧洲战后秩序的重建里去。美国应该同英国、法国建立一个“跨大西洋同盟”。美国要用自己的力量担保欧洲的和平,让英法不必担心德国的复仇,可以把更多的力量用在恢复经济上。只有这样它们才有能力偿还欠美国的债。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愿意接受“公海自由”和“门户开放”。

说到这里你就能明白,到1918年年底,威尔逊一方面因为带领美国参战失去了反对战争的选民的支持。另一方面又对欧洲事务太过保守,没有提出真正有建设性的主张,所以被共和党甩在了身后。于是1918年的中期选举里,他所在的民主党遭到了惨败。共和党在国会参众两院都掌握了多数。考虑到批准总统签署的条约必须得到参议院三分之二多数的支持,威尔逊还没有出发去参加巴黎和会,《凡尔赛和约》实际上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过威尔逊自认为手里还有一件法宝,那就是“国际联盟”。1919年的美国既要协约国还钱,又要它们维持世界秩序,还要它们向美国开放市场,这确实有点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但世界秩序终究是全世界人的事,没道理美国人一张嘴要债,欧洲人就让美国人维护世界和平。

所以威尔逊主张,世界的秩序还得靠全世界人民自己解决。具体的解决方法,就是把全世界的所有国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联盟,也就是所谓的“国际联盟”。既然大家都是国际联盟里的盟友,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呢?既然凡事好商量,那大家也就别再打打杀杀了。所有国家遇到争端都不要首先使用武力,凡事等国家联盟裁决。如果有哪个国家不等国际联盟裁决或者不服裁决就擅自发动战争,那它对任何一个联盟成员国的侵犯就等于对所有成员国的侵犯。侵略一个国家就等于侵略地球上所有国家。国际联盟提供的这种安全保障,就是所谓的“集体安全”。

国际联盟和集体安全的理想,即使在一百多年以后的今天,看起来也是非常高大上的。但如果你把它还原到当初那个具体情境之下,就能明白,它其实没有那么高大上。1919年美国要求欧洲人还钱、同时开放市场,这时候欧洲人就说“开放了市场,钱都被你们赚走了啊!”“我们活着都很困难了,想让我们还钱,要不你自己来维持秩序?”这时候你再想想什么叫集体安全?就是“你们确实负担重,钱也确实被我们赚走了”“但地球是我家,维持秩序还得靠大家啊!”“咱们把全地球的国家都组织起来一起维持秩序吧!”威尔逊确实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秩序,但这种秩序的本质还是服务于美国的利益的。这种世界秩序的本质就是“好处我赚,但成本大家均摊!”

大饼画得好,可大家并不傻,威尔逊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所有人都能明白。但话说回来你也得承认,这套方案从字面上看确实是非常崇高、非常理想主义的。所以大家虽然都明白威尔逊是什么意思,却都装作不理解,拼命在凡尔赛和谈中赞美威尔逊。因为只有假装拥护这套高大上的理想方案,才可能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更大的利益。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景象:1919年来到巴黎的威尔逊,惊奇地发现无论是战败的同盟国,还是战胜的协约国,甚至是遥远的亚洲和非洲的人民,只要他们有机会在凡尔赛发声,无论是在会场还是在门外,都众口一词地把他威尔逊歌颂成给世界带来真理和正义的英雄。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美国准备背靠自己霸权地位构建一个服务于自己的世界秩序,这时似乎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尔逊很快就发现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巴黎和会的各种议程越来越不受控制。威尔逊希望能够以最低的成本构建一个和平稳定的世界秩序。要实现这一点首先就要确定欧洲的边界。俄国、德国、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崩溃,让整个中欧和东欧,还有近东的大片土地陷入混乱。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希望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对这一点威尔逊本来并不反对,隔着大西洋他发现欧洲人想要“民族自决”,所以他认为以“民族自决”为标准可以很快为欧洲划定一个明确的边界。但是当他真正投入这项工作的时候,却发现中欧和东欧是一片多民族混居的土地,几乎没有一个明确清晰的族群分界线。

威尔逊被这些错综复杂的民族关系弄得不胜其烦,这还不算,连亚洲国家都开始不安定了:日本人跳出来要求继承德国之前在中国山东,尤其是青岛的各项不平等特权。中国外交代表团则义正辞严地加以驳斥。另外,越南代表团也要求威尔逊承认,亚洲被殖民的各民族和欧洲人一样,拥有民族自决权。如果这个请求成立,那么欧洲列强在亚洲的殖民体系,可能在一夜之间瓦解,这些可比欧洲各国之间的领土纠纷更麻烦得多了。

跟领土、种族的争论相比,赔款的问题要简单很多。美国自己并不打算找德国要赔款,所以新生的德国魏玛政权简直把威尔逊视为救星。其实英国也不在乎德国到底赔多少钱。因为赔款这种东西如果不能换成实物,那就只是一堆钞票。可如果换成实物就会严重冲击本国的市场。所以英国人要求高额赔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拿赔款去还美国的外债。如果美国愿意豁免英国的负债,英国就可以少要,甚至不要德国的赔款。

最迫切需要德国赔偿的是法国,它的大片领土在此前沦为战场,被德国人用重炮炸得像月球表面。其实法国人也不是不能牺牲赔款,因为对法国来说摆脱德国这个可怕的邻居比赔款重要多了。所以法国主张彻底肢解德国,把德国变成一南一北,或者一东一西的两个国家,甚至是一群国家。这样的德国肯定拿不出赔款给法国,但法国又欠了美国一大笔钱。

于是威尔逊愤怒地发现,绕来绕去问题回到了自己头上。德国觉得“我们已经悔过自新了,没道理替被推翻的皇帝赔钱”,英国人表示“我们要不要无所谓,只要美国人不找我们要债”,法国人表示“我们也可以不要赔款,只要能把德国从地图上抹掉!”然后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辩论,威尔逊愤怒地表示“那还是让德国人付赔款吧!”

总而言之,问题的死结就在这里:威尔逊发现构建并维护世界秩序所需要的成本是巨大的,他无法下决断让美国来承担这样的成本。另外,对英法这样的传统强国来说,一旦美国真正主导了世界秩序,它们的殖民帝国就要烟消云散了。让威尔逊的“集体安全”“民族自决”主导世界,等于放弃他们的霸权。

第三部分

在内外交困之下,威尔逊不久就下台了,这也标志着美国第一次尝试构建全球秩序的失败。但威尔逊的努力虽然失败了,美国的需求却没有变。“还债、门户开放和公海自由”依然是美国最重要的国际利益。所以美国虽然放弃了对世界秩序的构建,在大部分国际问题上都选择置身事外。但事实上因为协约国每个季度都要向美国还款,美国的影响依然无所不在。

前面我们说了,战争一结束美国就跟协约国谈判收款。协约国则只能要求德国付赔款。1919年的《凡尔赛和约》里其实并没有明确德国需要赔偿的总金额,仅仅要求德国尽快支付一笔50亿马克的赔偿,给协约国应急,而之后赔偿的总金额将由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加以确定。

随着对美国还款的压力不断上升,德国赔偿的总额也经历了一个过山车式的过程。从一开始法国提出的1200亿马克,不断上涨,到1920年6月达到天文数字般的2690亿马克。之后开始下降,1921年1月下降到2480亿马克。到1921年5月最终确定为1320亿马克。尽管赔款总额被砍掉了一半,但德国根本无力承担这样的赔偿。

为了如期支付赔款,德国政府唯一的办法当然就是饮鸩止渴般地印钱,来兑换市场上的外汇。从1921年开始,马克汇率水银泻地般地下跌。在马克即将变成废纸的时候,法国指责德国没有如期支付赔款,出动军队占领了德国的鲁尔工业区。德国政府号召鲁尔的德国工人“非暴力不合作”,抵制法国的占领,占领期间由德国政府承担占领区人民的生活。

经济心脏却被法国占领,还要负担一笔额外的开销,这样一来,德国政府的负担陡然上升。它唯一能做的,还是继续印钱,于是马克加速贬值,迅速从1美元兑换7260马克暴跌到1美元兑600万马克,这就是1923年德国恶性通货膨胀。如此一来,德国货币已经如同废纸,广大德国人民不得不开启以物易物的原始模式,来维持生活,你拿几根胡萝卜,换我的一袋子面粉或者一块黄油,诸如此类。

德国陷于崩溃的结果,就是法国和英国开始出现严重的“违约风险”。美国最关心的“还款问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美国再一次被迫成为欧洲事务的仲裁人。这个时候美国的要求其实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为了保证自己能够“收回贷款”,美国人要求各国政府必须采取负责任的金融政策。具体地说就是恢复传统的“金本位”。

所谓金本位制,就是各国政府不能随便印钱,所有的钞票都必须有黄金或者外汇担保。也就是说,一旦各国恢复了金本位,就失去了滥发纸币的能力,就可以避免1923年德国那样的恶性通货膨胀。这样做固然限制了各国政府的财政能力,但却可以保证美国“收回贷款”。

于是,在1920年代,世界各国迫于美国的压力相继恢复金本位。但金本位制限制了各国的财政自主权,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当时的国际矛盾。在美国的压力下,世界各国的政府都被拴在金本位的锁链上动弹不得。但这条黄金的锁链上却拴着“德国的赔款”和“英法的外债”这两个过于沉重的包袱。德国不赔款,英法就没有钱还给美国。可美国不借钱给德国,德国就没有钱支付赔款。于是到20年代末本来就脆弱的世界金融体系全都陷入了德国拼命借钱还赔款,英法拼命索赔来偿还给美国,美国再找出现金借给德国的恶性循环里。

当1929年的大萧条到来的时候,所有的国家明知道继续维持金本位会让本国经济萎靡、人民生活无以为继,但政治家们也明白,退出金本位就意味着挑战美国的霸权。当温和的政治家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时候,政治上的冒险家就登上了历史舞台。到30年代初,除了英法还能因为各自的原因继续和美国保持合作之外,掌握了意大利、日本、德国权力的冒险家先后选择了扩军备战与美国对抗。当他们终于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美国构建世界秩序失败的后果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结语

到这里,《滔天洪水》的核心内容就为你介绍完了。在本书中,作者亚当·图兹利用自己高屋建瓴的视角和恢弘的笔法,回顾了从1916年一战僵持状态,到30年代大萧条,德意日轴心国决定扩军备战,这一段风云激荡的岁月。在本书结尾,他对两次世界大战间国际体系的崩溃提出了一个非常深刻的解释。世界大战让美国从1914年的“第一强国”变成1919年的“唯一强国”。美国的经济优势使它深深地卷入世界秩序。经过两败俱伤的一战,无论是惨胜的英国、法国还是惨败的德国,都希望美国能够更加积极地参与到战后秩序的重建中。

但无论是威尔逊还是他的继任者,都没有这样的打算。如何让其他国家自己维持秩序、保障和平,让美国一心一意依靠工业优势赚钱,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就能理解美国在一战后对待欧洲的复杂、暧昧态度:它一方面鼓励英法在赔款问题上对德国宽大,另一方面又不肯以同样宽大的态度对待英法对其欠下的外债。

战争已把世界霸主的地位送到美国人面前,但美国人却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一战”后的国际秩序就是由这样一个不情愿的美国和试图死死抱住美国的欧洲一起构建的,它的崩溃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很多历史学家都说,更残酷、破坏力更大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其实不过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余波。确实,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的迟疑,缺乏政治经验和自私,以及欧洲各国的疑心,是导致一战后欧洲乃至世界政治经济秩序未能凝聚共识,反而恶化的直接原因。

最终,图兹告诫我们,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建立一个合理公正、和平的国际秩序依旧是一个艰巨的目标。因为发达的技术和经济联系,已经让整个世界变成一个相互依存,没有任何成员能够置身事外的地球村,大家共享繁荣的成果,也共享冲突和危险,唯有每一个国家都能够克服自私自利的短视,才能避免类似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那样的灾难性后果再次发生。

以上就是这本书的精华内容

读书心得:《滔天洪水》深刻剖析了一战后国际秩序的重建与崩溃,揭示了美国与欧洲列强间的利益博弈,以及全球秩序构建中的挑战与困境,引人深思历史进程中的国际合作与冲突。

《三国兵争要地与攻守战略研究》读书笔记

admin阅读(37)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历史学家宋杰的《三国兵争要地与攻守战略研究》。

三国,一直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历史题材大IP,得到听书也解读过很多本相关的著作,有剖析三国历史人物的,有研究当时政治制度的,还有研究三国传说故事的形成与发展的。但这一本,却是从一个相对陌生冷僻的角度,来分析三国。

大家可能还记得,前不久,我们解读了宋杰老师的另一本书《中国古代战争中的地理枢纽》。在书中,作者宋杰提出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运用近现代军事地理学中“枢纽地区”的概念,来分析中国古代历朝战争与政治变动中的地理因素影响。

三国时代,是秦汉长期统一中国后,出现的第一次政治大分裂局面,在经历了军阀混战、群雄逐鹿的局面后,魏蜀吴三国各自拥有了固定的疆域,转入了长期对峙。作者宋杰说,三国鼎立的本质,就是在东汉时期中国南方经济逐渐发展的背景下,传统的北方关东、关西两大经济区,和南方新兴的江南、四川经济区之间的对立。而三国之间长期的军事冲突,也沿着这些经济区之间的中间地带,围绕若干个地理位置险要的军事枢纽地区,也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展开。

说到三国时代的对立态势,我们都有一个基本常识,曹魏强,吴蜀弱。所以吴蜀经常联手,对抗曹魏。但是,说曹魏强,它究竟强到什么程度呢?我们说,打仗打的是什么?归根结底是经济实力、人力资源和军事技术。由于冷兵器时代,古代中国内部战争中,各方军事技术水平往往相差不大,所以胜负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各方能够调动的人力与资源。宋杰老师的这本书,依旧从自己擅长的军事与政治地理学角度,以三国时代的兵家必争之地作为切入口,来为我们剖析三国鼎立时代,魏蜀吴掌握的地理疆域和资源实力对比,以及各自军事战略的侧重。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来为你解读这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从地理疆域和资源角度,来逐一盘点魏蜀吴三国的国力,再来看看当时的地理环境,对三国之间的军事政治冲突造成了哪些影响。在接下来的第二部分中,我再通过三国时代的战争史,以襄阳、祁山和濡须口为例,分析魏蜀吴三国各自拥有哪些兵家必争之地,以及这些枢纽地区,对它们的生存和军事战略,产生了哪些重大影响。

第一部分

好,现在就让我们回到1800年前的三国世界,俯瞰烽烟四起的中华大地,来了解一下三国时代的军事政治割据态势。

首先来看看最强大的曹魏。东汉王朝的疆域,曾经分为13个州,曹魏政权可以说一家独大,所谓“三分天下,魏有其七”。曹操统一北方之后,曹魏政权的管理区域就包括原13州中的9个,疆域包括陕甘的黄土高原与关中平原,以及华北大平原、山西高原、山东半岛、豫西丘陵和南阳盆地。当时天下的四大经济区,曹魏政权拥有了其中的两个,控制土地291万平方公里,人口443万,能够动员的最大兵力达50万左右。

相比之下,孙吴和蜀汉政权的基本盘就有些寒酸。首先来看看吴国,最强盛时期的领土,不过荆州、扬州、交州与广州四个州,而且交州与广州还属于新近开发的荒蛮之地,人口稀少,气候恶劣,经济落后。所以,孙吴政权可以依赖的,主要是荆州与扬州地区。其中荆州,还是公元215年从蜀汉手里夺回来的,这里的核心经济区,是湖北的江汉平原和湖南的洞庭湖平原。这里虽然土地广阔资源众多,但自从东汉末年以来,由于地理位置为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战乱不断,人口锐减,经济凋敝,并不能对孙吴朝廷的财政进行有力的支援。

所以,孙吴政权看似领土广阔,但能够依赖的经济资源区,只有一个,也就是所谓的江东六郡,其范围其实很窄,就是东汉时期的扬州位于长江以南的部分,包括今天的苏南太湖平原和浙北的宁绍平原。这里土地平坦肥沃,又有河流密集便于灌溉的优势,从春秋时代以来,就是中国境内著名的鱼米之乡。

同时,在江东六郡之地中,还有众多地形复杂的山脉丘陵地带,居住着山越民族,他们民风彪悍,割据一方。为了招抚平定山越人,孙吴历代君主费了不少力气,一方面出动军队镇压,一方面又努力把山越人纳入孙吴国家的编户齐民系统,收取赋税充实国力,还招募山越人中的精锐武士,编入吴军。综合来看,在三国中,孙吴总体实力位于第二,拥有人口大约230万,能够动员的兵力为23万左右。

国力排在末尾的,就是《三国演义》的主角,刘备和诸葛亮所代表的蜀汉政权。在公元219年七月,刘备正式称王的时候,蜀汉的疆域包括今天的四川盆地、汉中盆地和部分云贵高原,后来诸葛亮北伐时,又取得部分陇南地区。虽然蜀汉听起来面积也不小,但是经济繁荣人口聚集的核心区域,不过是汉代设置的益州一个地方。所以,三国时期说到蜀汉,也往往简单粗暴直接用益州来取代,比如诸葛亮在著名的《出师表》里,自己就说:“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蜀汉政权能够维持,主要依靠益州下属蜀郡和汉中两个农业生产区,分别位于四川盆地中的成都平原,以及秦岭和大巴山之间的汉中盆地。其中汉中盆地,还是川陕交通的必经之路,在中国历史上,但凡依托四川的割据势力,大都努力经营汉中,成为防护来自北方军事进攻的屏障与枢纽要地。

除此之外,蜀汉政权还有一块堪称大后方的领土——南中,也就是云贵高原与四川盆地接壤的南部山区。但这里地势崎岖复杂,气候多变恶劣,农业落后,再加上各民族部落林立,对蜀汉政治忠诚度非常薄弱,所以这里只能作为蜀汉政权的外围依附地区。作者宋杰就在书里举了一个例子:公元263年,曹魏大军在名将邓艾率领下,偷渡阴平,攻占绵竹,直接威胁蜀汉首府成都,于是,有的大臣就建议蜀汉的后主刘禅,要不紧急迁都到南中地区,依托那里的天险继续抵抗?但是大臣谯周就出来反驳,说南中地区资源贫瘠,各部落忠诚度又未可知,所以完全不现实。最终,刘禅决定在成都投降。

所以,如果仔细一核算,蜀汉政权的领土面积虽然也有107万平方公里,但建国初期人口只有大约90万,蜀汉到灭亡时,全国人口也不过94万,还供养10万大军和不成比例的4万官吏公务员,蜀汉政权国力的衰弱,统治的严苛,可见一斑。

所以,看完了魏蜀吴三国之间的实力对比和地理疆域,我们就能发现,三国鼎立的实质,就是中央王朝控制力衰弱,让原本中国境内的几大独立经济区,拥有了割据一方的能力和意愿。 具体来说,就是中国经济重心的逐渐南移,让中国古代内部战争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南北对峙的局面:曹魏,代表的是长江以北传统的两大经济区——关东和关西;而蜀汉和孙吴,依托的是新兴的江南和四川两大经济区。

作者宋杰总结说,吴、蜀之所以能够与曹魏鼎足并立,主要是因为汉末以来的长期战乱给北方带来了严重的破坏,经济衰敝,人口剧减,所以大大削弱了曹魏据有的各种资源优势。再加上孙吴、蜀汉据有长江和秦岭的天然障碍为地利,得以构成有利的军事防御态势,能够在防御战中形成局部优势,实现以弱胜强。 但无论如何,随着曹魏政局的稳定,社会经济生产的恢复,它拥有的压倒性优势就很难扭转。三国时代吴国的大臣诸葛恪都说,现在天下的战略态势,比战国时代还要恶劣,曹魏比秦国还要强大很多倍,而蜀汉、孙吴势力加起来,还不到昔日六国的一半。

那么,三国时期的魏蜀吴之间的军事冲突有什么特点呢?大家听评书《三国演义》,肯定感觉说,三国时代的战争真的是金戈铁马,纵横捭阖,动不动就是大军远征于千里之外,长途奔袭。当然了,在公元208年赤壁之战之前,群雄逐鹿中原的阶段,这种情况是有的。不过,自从219年刘备称王,孙吴夺取荆州之后,魏蜀吴三国之间的疆界也迅速稳定下来,大兵团远途开拔,穿插机动的作战方式,就不大常见了。

这是为什么呢?在我们解读宋杰老师的上一本书《中国古代战争的地理枢纽》里,就提到过这样一个观点,古代中国疆域内,山脉、丘陵、河流纵横分割,导致在冷兵器时代的中国内部战争中,军队的行军路线严重受限,也很难进行远距离迂回作战。所以,谁能捷足先登控制一些位于双方势力交界处的地理险要位置,临近水陆交通节点的枢纽地区,谁就能占据地利,以逸待劳,增大取胜的把握。

所以,一旦魏蜀吴三国之间的疆界固定下来,实力对比也趋于均衡,那么选择位于己方边界的枢纽地区,囤积重兵,立足防守,再图进取,就成了一种最明智的大战略。而此后魏蜀吴三国之间的战争,也围绕着这些枢纽地区的争夺而展开,于是,关东关西与江南、四川,三国经济区之间的分界地带,也就是江淮、江汉之间地区,与秦岭沿线的陕南、甘肃等地,就成为三国鼎立时代鏖兵的主战场。

第二部分

好了,刚才我们带着大家,从地理资源角度,了解了三国时代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态势,以及兵家必争之地的大体分布,那么接下来,我就带你走进刀光剑影的三国乱世,在一场场疆场厮杀中,了解这些兵家必争之地的来龙去脉和重要地位。

首先,我们来看看曹魏控制的战略枢纽之地——襄阳。在三国鼎立长达60年的时期内,吴蜀两国为了夺取曹魏手中这个军事枢纽地带,发动过八次大的攻势,可惜都未能成功。

襄阳为什么那么重要?首先,它位于南阳盆地、江汉平原的中心地带,周围的水系四通八达,是从荆州通向北方中原地区的咽喉要道,战略价值不言而喻。作者宋杰说,在中国历史上,一般依靠长江天险割据南方的政治势力,都希望把军事防线北推到淮河、汉水一带,建立缓冲区,如果有襄阳在手,那么退可以固守襄阳和樊城,御敌于国门之外;进可以出兵南阳,威胁中原。反过来说,如果曹魏控制了襄阳,那就是掌握了进兵江汉平原的门户,同时对联系吴蜀两国交通的长江航道构成了严重威胁。

另外,襄阳附近由于水系发达,使得土地肥沃,农业发达,谷物可以一年两熟,有能力解决驻屯大军的后勤供应,省去了从遥远的后方运输的麻烦。

魏蜀吴三方的君主,以及手下的名臣宿将,对于襄阳的重要性,都有清晰的认识。孙吴早期的名将周瑜,就在赤壁之战夺取江陵后,立刻向孙权建议,先夺四川汉中,再全力进攻襄阳,作为北伐曹操的根据地。后期掌握曹魏军政大权,老奸巨猾的司马懿也曾说过:“襄阳水陆之冲,御寇要害,不可弃也。”

在蜀吴两国试图夺取襄阳的八次大战中,最为惊心动魄,同时也是最广为人知的,大概就是219年七月,蜀汉大将关羽从江陵出兵,试图夺取襄阳的军事行动了。

此次战役,关羽借助在江陵训练的水军,挥师北上,同时围困了曹魏控制的襄阳和樊城,并且在樊城附近打败了前来增援的曹魏大将于禁,俘虏超过三万人。曹操见势不妙,赶紧调遣大将徐晃率部增援,自己也亲率中军前来助战。同时,曹操秘密联络吴国的孙权,让他从蜀汉军侧后发动攻击,使关羽后方告急。于是,在曹魏、孙吴联军南北夹击的态势下,蜀汉军的攻势迅速瓦解,关羽在撤退中,也被吴军擒杀。这一段故事,就是在《三国演义》里脍炙人口的“关云长水淹七军”与随后的“走麦城”。

到了魏文帝时期,曹魏出于多种考虑,将整体防线略微北撤,虽然没有放弃襄阳,但把重兵集结地改到了襄阳以北的宛城。作者宋杰说,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由于多年兵荒马乱,南阳盆地的农业生产遭遇了很大的破坏,人口锐减,附近的粮食产出已经供养不了防御在此的大兵团。其次,蜀汉占领汉中之后,就能从西边威胁襄阳曹军的侧后,所以,把大军北撤到宛城,就可以让大兵团在一个安全的地点固守,相机而动。

后来,由于蜀汉在此地军事存在的消亡,襄阳、樊城一带,基本没有发生过重大战事,只有少数魏吴双方组织的突袭行动。比如226年,孙吴趁着魏文帝曹丕去世,曹魏内部政局扰动的窗口期,发兵攻击襄阳,结果遭遇了司马懿率领魏军的痛击,大败而归。这是因为,孙吴军队在陆战中,难以与拥有精锐骑兵的曹军正面冲突,所以压根不想发动大规模正面攻势;而曹魏呢,也决定把打击孙吴的重点放在了更东面的扬州附近,因为这里距离孙吴的经济核心区太湖平原与都城南京都比较近,在这里发动进攻,对孙吴的威胁更大。自此,魏吴双方的大规模战争移到了另一片南北之间的战略枢纽地区淮南。而荆襄地区,自此失去了它在三国地缘战略中的首要位置。

说完了曹魏的襄阳,让我们再把镜头转移到西南的蜀汉,来看看《三国演义》后半段的另一部重头戏——蜀汉的北伐。为了促成北伐的成功,诸葛亮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蜀汉军队在他的指挥下,从公元228年到234年,与曹魏交战六次,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六出祁山”,但蜀汉军无力完成目标,诸葛亮最终在五丈原军中病逝,令人扼腕叹息。看到这里,可能大家都要问,祁山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此地,对于诸葛亮的北伐如此之重要?

祁山,具体位置在今天甘肃境内的礼县,也是曹魏边防的重镇。而广义的祁山地区,则指的是甘肃境内,西汉水北岸一侧的秦岭支脉。

这里如果被蜀汉控制,那么攻,可以东进关中平原;守,则可以利用甘肃、陕西交界处陇山的地形优势,以逸待劳。不过在讲述祁山的重要性之前,让我们先把时钟拨回到刘备三顾茅庐,与尚未出山的诸葛亮进行“隆中对”的时候。

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可能都知道,当时诸葛亮提出的作战计划是“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说白了,就是两路出击,一路从我们刚才提到的荆州江陵北上,沿着襄阳、宛城一线挺进中原,一路从汉中出兵,沿着当年刘邦进军的路线,直指长安。但是,公元219年,关羽进攻襄阳的失败,让蜀汉失去了荆州,所以蜀汉的北伐大军,只能从一路出兵,也就是从四川向北,翻越秦岭进行进攻。但诸葛亮最终的进军路线,并没有按照隆中对策划的那样,从汉中直接北上,而是选择了向西迂回攻击祁山,试图从侧面突破曹魏布置的防线。根据统计,诸葛亮的六次北伐中,以祁山为直接目标的就有两次,而且都是大规模作战。

看到这里,有人要问了,为什么诸葛亮非要舍近求远,去攻击偏远的祁山呢?看看地图就该明白,攻下祁山之后,蜀汉军还要长途东进,才能抵达最终的目标长安。作者宋杰就告诉我们,诸葛亮把祁山列为首要战略目标,为的是首先夺取祁山周边的陇右地区,也就是今天的甘肃省。这里曹魏兵力相对薄弱,并且民风彪悍,能够征集到高质量的兵员,还出产优质的战马,而祁山当地还是陇右地区为数不多的粮食产区。诸葛亮深知,兵力占劣势,缺乏优质骑兵的蜀汉军队,打打山地战还可以,一旦到了关中平原上,和曹魏军队正面对抗,胜算是不高的。所以,他打算首先攻略祁山,夺取陇右,在这里补充兵力,囤积物资,编练骑兵,再挥师东进。

不仅如此,从地理角度来看,从陇右到关中平原,整体地理态势呈现西高东低之势,所以如果蜀汉军队从陇右东进,则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利。同时,夺取了陇右,便能在曹魏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缺口,形成对魏由西而南的半圆形反包围,取得战略主动权。

当然,诸葛亮选择祁山,除了要形成“出其不意,剑走偏锋”的效果,还有另一个现实的考量。文史作家张明扬在他的《中国古代战争史札记》中总结说,绵延东西的秦岭,隔开了蜀汉控制的汉中和曹魏控制的关中、陇右。如果想从蜀汉境内翻过秦岭,进入魏国,有五条可以使用的交通线。其中,以祁山为终点的祁山道位置最偏西,但是也是最好走的一条,无论是大兵团行军或者后勤运输,都十分便利,其他四条虽然路程短,但地势崎岖,或多或少有一部分路程是难走的栈道,不利于行军与补给。

说到诸葛亮攻略祁山的几次北伐,最富戏剧性的,可能就是228年春天的第一次了。在京剧中,光以这一次出征为蓝本的剧目,就有三个,分别是《失街亭》《空城计》和《斩马谡》,简称“失空斩”。在实际历史中,这是蜀汉军头一次北伐曹魏,而且诸葛亮亲自领军出征祁山,所以士气旺盛,再加上曹军没意料到敌人从这个方向来攻,更是惊慌失措。很快,蜀汉军控制了曹魏陇右地区南安、天水、安定三个郡的大部分地区,于是战斗的关键,就变成了蜀汉军能不能利用陇山的地形,及时挡住从关中地区火速赶来的曹魏援军了;如果挡得住,那么蜀汉军队就可以慢慢把占领的三个郡加以消化,正式变成自己的领土和下一步东征的桥头堡。

但是,大家可能都知道,由马谡指挥的蜀汉军队,在街亭没有能够挡住曹魏名将张郃,导致曹军长驱直入,诸葛亮被迫退兵,导致自己的第一次北伐是先胜后败,功亏一篑。更令诸葛亮感到无奈的是,自此,曹魏迅速对陇右地区的军事部署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调整:比如,把战斗力最强,驻守首都的精锐部队——中军,调防到这里。然后,魏军还更换了主帅,首先是善战的曹操养子曹真,以及名将张郃,然后又换成了老成持重、智谋过人的司马懿。同时,曹魏还在陇右地区大量移民,垦荒种田,让这里的驻守大军拥有了足够的粮草,能够坚守不出,以逸待劳。所以,此后诸葛亮主持的历次北伐,基本就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而在诸葛亮去世后,姜维主持的北伐,更是被迫把进军路线更加西移,集中攻击祁山以西的陇西郡,战线一度延伸到今天的青海省境内。当然这种情况,只能突显出总体力量偏弱的蜀汉,拿不出突破曹魏正面雄厚兵力和严密防线办法的无奈。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位于东南的孙吴,在它和曹魏的长期战争中,也拥有一块必须固守的军事枢纽要地——濡须口。

纵观孙吴对曹魏的军事大战略,可以用四个字“防守反击”来总结。说白了就是,要把边境的长江天险充分利用,坐待敌人来攻,然后运用自己强大的水军优势来克制对手。

赤壁之战后,孙权和文武重臣得出结论,固守长江南岸,等于主动将长江天险与曹魏共享。所以为了保障江东的安全,必须在长江北岸的淮南,这一南北对峙的战略枢纽地区,建立外围防御缓冲区。当然,淮南地区疆域广阔,孙吴政权也没有将宝贵的兵力平均投放,而是选择若干水陆交通节点枢纽,屯驻重兵。

而濡须口,则是安徽巢湖汇入长江的水口,位于今天安徽无为县东南,是江淮之间最重要的水路交通枢纽,联系着孙吴的两大经济核心区,荆州和扬州。在前面我们讲过,公元219年之后,曹魏对于孙吴的军事打击重点,就逐渐转移到了淮南。由于曹魏每次南下攻击,同时要携带大量军用物资,还要出动战船防备孙吴水军袭击,所以必须水陆并进,沿着河道进军。其中,最便利的一条进军路线,就是沿着肥水和施水两条河流,也就是今天安徽境内的南淝河、东淝河进入巢湖,再通过濡须口,入长江。

如果濡须口落入曹魏控制之中,那么魏军就可以利用这里优良的港口建立庞大的屯兵基地,从这里南渡长江,直接打击吴国腹地。同时,曹军还可以顺长江东进,威胁沿岸的吴国江防重镇如芜湖、牛渚,乃至孙吴的首都建业;如果曹军自此逆流西上,孙吴的武昌、夏口等重镇也将告急。

所以,为了保卫濡须口,孙吴政权在这里进行了长期的苦心经营。本来,孙权很想夺取巢湖以北的战略要地合肥,作为从北面防卫巢湖的屏障。但是,孙吴军队陆战能力不够,屡攻不下。比如公元215年的合肥之战,孙权趁曹操远征汉中,举孙吴全国之兵来袭,结果被曹魏名将张辽打得大败,这就是《三国演义》中大家熟悉的“张辽威震逍遥津”故事的由来。

在几次失败后,孙权决定,放弃攻略合肥,专心经营濡须口。首先,孙权在江边建立了背水而立的船坞,叫濡须坞:乘船到达的吴军将士,在此可以下船登陆作战,如果形势不利,则可以依托船坞周边的城墙进行抵抗。另外,在与濡须坞相对的山上,吴国还建立了一座濡须城,与船坞遥相呼应,对来犯的曹军进行南北夹击。此后,孙吴政权还在周边建立东关、西关等防御工事和船坞,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对于曹魏来说,孙吴的濡须口,如同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拔除而后快。根据作者宋杰统计,从公元213年到252年,魏吴两国在这里进行了四次大战,全部是孙吴获胜。在公元217年的第二次濡须口之战中,吴军猛将甘宁曾率一百名精锐骑兵,夜袭曹军大营,大挫敌人锐气。在《三国演义》中,罗贯中不仅添加了甘宁杀敌一夜,麾下百骑无一人伤亡的情节,还杜撰了一段甘宁在乱军之中救了仇人凌统,两人冰释前嫌的佳话。

后来,在西晋灭吴的战役中,晋武帝司马炎听从谋臣羊祜的建议,水陆大军主力绕开固若金汤的濡须口防御地区,直逼吴国首都建业,使得孙吴苦心经营的防御体系土崩瓦解,末代皇帝孙皓只得开城投降,三国最终归于一统。

结语

好了,这本《三国兵争要地与攻守战略研究》的大致内容,我就为你介绍到这里。这本书,可以看作是作者宋杰的上一部著作《中国古代战争中的地理枢纽》的延续。在本书中,作者不仅从经济地理学角度,解释了三国鼎立局面的来龙去脉,分析了魏蜀吴三国各自的经济资源与战争潜力,也利用近现代军事地理学研究成果,深入剖析了三国时代军事冲突的热点地区、军事部署和战争模式。

作者宋杰提出,三国鼎立的本质,就是在东汉大一统王朝权威衰落的前提下,传统的北方关东、关西两大经济区和南方新兴的江南、四川经济区纷纷割据独立,进而陷入对峙和冲突局面。虽然自东汉开始,中国经济重心逐渐南移,但江南、四川的人口与生产力,依旧不能与传统经济核心区关东、关西相提并论。因此,曹魏强、吴蜀弱的基本格局在起始阶段就已宣布奠定。

在领土疆域和基本实力对比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三国鼎立时代的战争,就从东汉末年群雄逐鹿、纵横捭阖的状态,迅速演变为沿着边境防线对峙,围绕少数兵家必争之地反复拉锯争夺的状态。

同时,通过了解历史上真正的三国战争史,我们还可以发现,民间传说中三国时代那些奇谋诡计,并不能起到以弱胜强、扭转乾坤的作用。比起弱小的蜀吴,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曹魏政权和后继者西晋政权,在军事战略上更加谨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从始至终,也没给对手太多翻盘的机会。用魏明帝曹叡的话说,就是曹魏只要牢牢固守合肥、襄阳、祁山三个兵家必争之地,打好防御战,就可以稳操胜券。

读到这里,我们反而可能会更加钦佩诸葛亮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然勇气。其实他有一点并没有算错,就是隆中对里提到的“天下有变”,也就是指望曹魏内部发生某种变乱,然后蜀吴乘机联手出兵北伐。其实,这样的历史机遇真的出现过一次:公元249年,司马懿发动了高平陵事变,篡夺了曹魏军政大权。这导致部分忠于曹魏的统军大将,如夏侯霸、王凌等人,或投降蜀汉,或举兵反叛。但是很遗憾,此时,诸葛亮已经去世十五年了,无论蜀汉还是孙吴,都没有能力一流的统军大将和足够的资源来实现诸葛亮生前筹划的宏伟战略。

以上就是这本书的精华内容

读书心得:《三国兵争要地与攻守战略研究》以地理视角解读三国历史,深入剖析了魏蜀吴三国的地理优势与战略选择,展现了战争中的地理智慧,引人深思历史决策与地理环境的紧密关系。

《我们从哪里来》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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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我们从哪里来》,书的副标题是“史前环境与中华文明的起源”。

我们先来说说副标题里的一个关键词——史前。什么叫史前呢?我们知道,人类文明的一个关键要素是文字。有了文字,人们就能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让后来的人读了,就能了解当时的情况。在文字出现以前,也就是人类留下有关历史的文字记录以前的时代,就叫作“史前时代”。在中国,史前时代大致指的是公元前3000年以前的时代。

假如你来到一座城市的博物馆,第一个展厅的主题很可能就是“史前时代”。在这个展厅里,你会看到一些古老的化石,显示这个地区史前人类的活动情况。你还可能看到一些用石头打造的斧子、箭头之类的工具,用动物的骨头制成的缝衣服的针,还有造型古朴的陶器。不过,我们在这些东西上并不能找到可以读懂的符号。我们只能脑补祖先用这些工具来打猎、捕鱼、缝衣、做饭的情景。“史前时代”的展厅一般也不大,毕竟,在文字出现以后,人类留下的历史记录要丰富得多,也准确得多。博物馆里主要的空间,当然都要留给后来的故事。

说到这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奇过,在史前时代,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我们对这些故事的了解,真的只能停留于想象吗?

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一个新兴的学科或许能帮我们回答更多有关史前时代的问题。这个学科就是环境史学。环境史学吸收了天文学、地质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领域的知识,又以历史学、考古学、文献学等人文学科的成果作为佐证,探索神秘的史前时代。从时间上讲,这个学科观察的尺度远远超出了人类的历史,一直追溯到地球的诞生。从空间上讲,环境史学的视野甚至不局限于地球,而是扩展到了广大的宇宙。环境史学的研究者们建立了全面的、跨学科的体系,致力于从科学的角度回答“我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从古至今,人类始终面临着来自自然环境的挑战。环境史学可以帮助我们跳出以人类为中心的视角,在人类与自然的互动中认识历史。另外,了解了文明起源时期的自然环境,我们也能以更科学、更客观的态度来理解一些古老而神秘的文化现象。

今天的这本《我们从哪里来》,就是从环境史的视角来讲述:在漫长的史前时代,我们今天称之为“中国”的这片土地是怎么形成的;我们的文明又是在什么样的自然条件下生长出来的。这本书的作者叫罗三洋,毕业于德国海德堡大学,出版过一系列历史类的著作。他的这本《我们从哪里来》出版于2022年4月,是环境史这个领域里近年来比较全面、比较有见地的一本研究中国的著作。

接下来,我会分三个部分来为你解读这本书。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非常简略地了解一下,地球从诞生到今天经历了怎样的演变;在第二部分,我们再把视野锁定到中国,看看今天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地球的历史上,是怎么形成的;最后,在第三部分,我们再来说说,我们的祖先是在什么样的自然环境里创造了文明。

第一部分

好,接下来,让我们穿越45.4亿年的时光,回到地球的童年。

纵观过去的几十亿年,地球表面的颜色发生过很多次改变。最初的地球是红色的,表面流淌着滚烫的岩浆。经过了大约8亿年的冷却,地球表面的温度才终于降到了100摄氏度以下。水蒸气开始冷凝成液态水,在比较低洼的地方汇成湖泊和海洋。这时候的地球看起来有点像今天的样子:蓝色的海洋,褐色的陆地,在最冷的两极地区,还渐渐出现了白色的冰雪。

不过,地球表面的颜色并没有从此固定下来。假如我们回到距今7亿年前,从宇宙里眺望地球,你会看到一颗银白色的雪球悬浮在黑色的真空里。从距今9.6亿年前到5.4亿年前,地球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冰期。地质学家把这中间的4亿多年叫作“雪球地球”时代。

蓝色的地球怎么冻成了白色的雪球呢?这和当时地球上的生物有关。当时的地球上生活着大量的细菌和藻类。这些生物通过光合作用来获取生存所需的能量,而光合作用会把空气里的二氧化碳转化成氧气。我们知道,二氧化碳是一种主要的温室气体,它会在地球表面形成保温层,导致全球变暖,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最主要的环境问题之一。但在“雪球地球”时代,全球变冷才是最大的问题。由于细菌和藻类消耗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削弱了温室效应,地球表面的热量就耗散到了太空中。从南北两极开始,冰雪渐渐覆盖了整个地球。白色的冰雪会把太阳光反射回宇宙里,这就让地球更难吸收来自太阳的热量。就这样,整个地球进入了漫长的冰期。

不过,地球并不是里里外外都被冻得冰凉,地心深处仍然流淌着滚烫的岩浆。这些岩浆时不时地冲出地表,烧穿几千米厚的冰层,把温室气体排放到空气中。偶尔撞上地球的彗星和小行星也会把冰层砸出一个大窟窿。在地球的历史上,火山爆发和陨星撞击通常都是导致大规模生物灭绝的重大灾难。但在“雪球地球”时代,这些灾难反倒成了打破冰封局面,让地球恢复温暖的希望。终于,在距今5.4亿年前,火山喷发出来的温室气体达到了足够的浓度。在温室效应的作用下,地球表面的冰层渐渐融化,再次汇成蓝色的海洋,褐色的陆地也重见天日。“雪球地球”时代到这里总算画上了句号。

假如从这以后,地球上的生物仍然只有细菌和藻类,那温室气体很可能又会被耗尽,地球就会再次被冰封,陷入长眠。幸好,这一次,生命没有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在“雪球地球”时代结束后的几百万年里,地球上出现了大量的动物。这几百万年在地球生命的演化历史上只占不到1%的时间,却产生了大约99%的动物门类,这就是古生物学上著名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这段时间里出现的动物,有不少以植物为食,这就抑制了植物的过度生长。除此之外,动物还能通过呼吸把氧气转化成二氧化碳。从整个地球的生态环境来看,动物的出现平衡了植物的光合作用,让空气里的氧气和温室气体的比例趋于稳定,地球表面的温度也就随之稳定了下来。

自从“寒武纪生命大爆发”以来,地球历经5.4亿年的岁月,再也没有被冻成“雪球”。在这期间,地球表面的环境经历了极其复杂的变化。但这个过程也可以用两种简单的现象来描述。第一种现象是板块运动,第二种现象是温度变化导致的海平面起伏。

我们一个一个来说,先说板块运动。我们知道,地球的结构大致可以分为三层:表层的地壳、地壳下面的地幔,以及地球中心的地核。板块运动主要是在地壳这个层面上发生的。地壳的成分主要是固态的岩石,平均厚度是17公里,比全球海洋最深的地方——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还要厚得多。17公里厚的岩层听起来很结实,但其实,在地壳内部有很多裂缝。这些裂缝把地壳分割成了几个独立的部分,这些独立的部分就叫作“板块”。地壳下面是流动的岩浆。所以板块的位置并不固定,而是会随着岩浆的流动而发生漂移。板块上方承载着陆地和海洋。所以,随着板块的漂移,陆地和海洋也会变换位置,并且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在板块的边缘上,板块和板块互相挤压,就会引起火山爆发和地震,形成高耸的山峰,或者深不见底的海沟。

除了板块运动,海平面的起伏也会让地球表面呈现出不同的样子。这个道理简单得多。当地球表面的温度升高的时候,冰川融化,注入海洋,导致海平面升高,沿海的陆地就会被海水淹没;反过来,当地球表面的温度降低,液态水就会结冰,汇聚到地球的两极,海平面就会降低,陆地附近的浅海就会成为新的陆地,海洋中间比较浅的地方也会露出水面,形成岛屿。地质学上把这两种现象分别叫作“海侵”和“海退”,“侵犯”的“侵”,“撤退”的“退”。海侵和海退对地表环境的塑造虽然不像板块运动那么明显,但对人类早期的文明却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在后面,我们还会展开讲讲。

第二部分

在“雪球地球”时代结束后的5.4亿年里,地球表面的环境就在板块运动和海平面起伏的共同作用下不停地改变。这个过程直到今天仍然在继续。接下来,我们把镜头推近一点,看看今天我们脚下的这片叫作“中国”的土地,在这5.4亿年里,发生过怎样的变迁。

在“雪球地球”时代刚刚结束的时候,地球上的海洋都连在一起,地质学上把这个时期的海洋叫作“泛大洋”(“宽泛”的“泛”)。在泛大洋上,有两块大陆露出了水面。其中一块大陆大致包含了今天的澳大利亚、南极洲、印度、非洲和南美洲的大部分地区;另一块大陆主要包含了今天的北美洲。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中国在哪儿呢?其实,不只是中国,在这个时期,整个亚欧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沉没在海底。在今天的世界上,亚欧大陆是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块大陆。但和其他的大陆比起来,亚欧大陆也是最年轻的一块,直到距今3000万年前才基本形成。相比之下,南北美洲、非洲和南极洲都有几亿年的历史了。

在5.4亿年前,中国不是亚欧大陆最东端的这片广阔的陆地,而是一群耸立在海中的岛屿,地质学上称之为“中华群岛”。中华群岛包括“华北岛”和“华南岛”两个大岛,以及一些更小的岛屿。华北岛大致包括今天的山西、河北和辽宁的部分地区,华南岛大致包括今天的四川和云南的部分地区,除此之外,新疆、宁夏、安徽、山东和福建的一些地方也零零星星地露出了海面。

从这些分散的群岛,到如今连贯的陆地,中国这片土地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大规模的地质变迁。不过,这个过程说起来也并不复杂。从中华群岛到如今的中国,大致走过了三个阶段。在第一个阶段,中华群岛的面积逐渐变大,并且彼此相连;在第二个阶段,中华群岛和附近的大陆连在一起,成为中华半岛;在第三个阶段,中华半岛所在的大陆在板块运动的作用下四处漂移。最终,世界各大陆的位置就形成了我们今天的这副样子。

我们先来说说第一个阶段。大约在4亿年前,地球表面的温度相比于中华群岛刚刚形成的时代有所下降。按照我们刚才介绍过的海侵和海退的原理,这个时期的海平面也降低了一些,中华群岛周边的浅海露出水面,岛屿的面积就增加了。差不多在同一时期,由于板块运动的影响,中华群岛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华南岛和刚刚从海底升起来的华夏板块撞在了一起。华北岛也和附近的柴达木岛撞在一起,合并成了一个更大的岛。板块撞击形成了一系列的山脉,中国北部的太行山脉,南部的罗霄山脉、南岭山脉,都是在4亿年前的这几次撞击中形成的。宋朝的时候,有位学者叫沈括,对自然知识很有研究。他曾经在太行山上看到了很多贝类的化石。沈括猜想,太行山是远古时代的海滨。这个想法大体上是不错的。沈括看到的这些化石,很可能就生活在4亿年前中国群岛附近的浅海里。

中华群岛变大的过程比较缓慢,相比之下,它们和附近的大陆连在一起,这个过程要快得多,差不多只花了100万年。这是因为当时的地球上发生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大约在2.5亿年前,西伯利亚火山群爆发,喷出了500万立方千米的岩浆和火山灰。中华群岛上的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长白山、雁荡山和武夷山也集体喷发。在接下来的100万年里,火山灰遮天蔽日,绝大多数的植物因为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而死亡,整个生态系统陷入瘫痪,大约96%的地球生物都在这100万年里灭绝了。等到这些火山终于平静下来,被海水冷却的岩浆已经填平了陆地附近的海洋。中华群岛和附近的大陆连在了一起,成为大陆东方的一块狭长的半岛。这片大陆就是今天亚欧大陆的雏形。

不过,当时地球上的陆地和海洋还远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副样子。在接下来的两亿多年里,在板块运动的作用下,这块大陆分裂成了很多个部分。中华半岛所在的大陆在地球上四处漂移,和其他的大陆分分合合。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今天。从我们人类的视角来看,当今世界的陆地和海洋好像都有着固定的位置和形状。但在整个地球的历史上,今天的世界地图只是从持续不断的动态过程中截下来的一帧稍纵即逝的画面。

第三部分

说到这儿,我们了解了中国这片土地在过去的几亿年里,是怎么从分散的群岛演变成连贯的大陆的。接下来,我们把时间缩进到最近的一万多年,看看史前时代的自然环境对我们的文明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在前面的部分,我们主要依据的是自然科学的知识。在接下来这部分,我们还会结合一点人文学科的证据。

假如请你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刚才我们介绍的地质变迁的过程,你可能会想到这个词——沧海桑田。大海变成了农田,农田变成了大海。这个成语形容的是世界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这个成语的背后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在晋朝的时候,有一个著名的学者叫葛洪。这个人祖上是三国时期东吴的贵族。但他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就喜欢研究道家的学问。他写过一本书,叫《神仙传》,里面讲了这么一件事:

话说在东汉末年,有个道士名叫王远。他道法高深,举国闻名。有一天,他来到吴郡这个地方,也就是今天的苏州,当地有个富商把他请到了家里,好酒好菜地款待他。王远让人去请一位名叫“麻姑”的仙女一起赴宴。麻姑还没露面,先差人捎来一句口信,说她跟王远有五百多年没见了,甚是想念。过了一阵子,麻姑飘然而至,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的模样。麻姑说:“自从上次见面,我已经看到东海三次化为桑田。刚才路过蓬莱,看到海水比往年浅,水位只有上次会面时的一半,难道又要化为桑田了吗?”麻姑的这句话就是“沧海桑田”这个成语的来源。

这个故事听上去很浪漫,但从地质学的角度来讲,沧海桑田的变迁未必只是古人浪漫的想象。假如你留心世界各国的神话传说,就会注意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几乎每一个文明在提到上古时代的时候,都会讲到同一件事,这就是大洪水。

在《圣经·旧约》开篇的《创世记》里,就有一段著名的挪亚方舟的故事,讲的是上帝降下大洪水毁灭世界,却单独吩咐挪亚一家人造了一艘大船,载着各种动物活了下来。在四千多年前苏美尔文明的泥板上也出现了这个故事,内容和《圣经》里的高度吻合。在古希腊,大洪水的故事始于普罗米修斯盗火送给人类。普罗米修斯的儿子一家造了一艘方舟,躲过了宙斯降下的大洪水,他们的后人就成了希腊人。在世界上其他的地方,这个故事还有很多不同的版本。不过故事的核心内容很稳定,讲的都是一对夫妇从大洪水中幸存了下来,繁衍出了新的文明。在中国的上古神话里,伏羲和女娲是一对兄妹,后来结为夫妻,成为华夏民族的始祖。这个故事乍一听和大洪水没什么关系,但是在中国的苗族、黎族、彝族、壮族、瑶族、侗族、藏族,还有很多民族的创世神话里,都提到了大洪水,从大洪水中幸存下来的夫妇,都是一对兄妹,他们乘坐的不是方舟,而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葫芦。民国时期的大诗人闻一多对古代神话很有研究,他就考证过,“伏羲”和“女娲”这两个名字,本意都是葫芦。再结合女娲补天,平息洪水的传说,你可以看得出来,华夏民族的创世神话也隐约和大洪水有着某种关联。

沧海桑田只是传说吗?世界各大古文明众口一词地讲述的大洪水的故事,也只是传说吗?从环境史的角度,我们或许可以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大洪水是真实发生过的。

当然,这里说的大洪水,并不像神话里说的那样,是天降大雨造成的。大洪水的成因是一个我们反复提到过的地质现象——海侵。地质学家发现,大约从公元前9600年开始,由于全球变暖,两极的冰盖大量融化,海平面在接下来5000年左右的时间里上涨了100多米。虽然平均下来,海平面每年上涨的高度只有几厘米,但在比较平坦的沿海地区,几厘米的上涨就可能导致海岸线向内陆推进几千米。在这5000年左右的时间里,生活在沿海地区的人类祖先很可能反复经历过家园被海水淹没的灾难。对大洪水的恐惧很可能就在这个过程中深深地刻进了他们的集体记忆里。顺便一提,有关大洪水的传说在世界各地都有流传,唯独在非洲大陆上没有出现。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非洲大陆四面的海岸都非常陡峭,即便是海平面上涨100多米,也不会造成明显的海侵。非洲的这种情况也从侧面印证了海侵现象和大洪水传说的关联。

这场长达5000年的海侵能够帮我们解释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些重要的问题。在《我们从哪里来》这本书里,作者罗三洋提到了一种说法,他说,海侵是创造农业文明的原动力。

在太平洋上有一座岛屿,叫作“新几内亚”。考古学上的证据显示,这座岛屿早在公元前7000年就出现了农业文明。这个时间早于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地方。另外,这座岛上还有两个非常不合常理的现象。第一,今天全球有6000多种语言,而新几内亚这座小小的岛上独占了1000多种,这么多种语言,对岛上的一千多万居民来说,也未免太过丰富了;第二,这座岛上的山区里生活的全都是农民,而在沿海地区的平原上,人们都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按说,平原上开展农业要比山区里方便得多,但在新几内亚,这种情况反了过来。

新几内亚岛上的这些反常的现象该怎么解释呢?其实,这些现象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原因——海侵。新几内亚岛附近有广阔的浅海地区,这些地区在海侵发生之前都是陆地,上面很可能分布着大量人类早期的文明据点。在海侵的过程中,这些如今的浅海地区受灾最重,讲不同语言的先民们从四面八方逃向岛屿的中心,在高耸的山区里躲避洪水。由于海水淹没了大片的陆地,原本靠狩猎采集为生的先民们遭遇了食物短缺的危机。这种危机正是他们探索农业生产的根本动力。

海侵创造农业文明,这个猜想在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地方都能得到验证。农业在世界各地起步的时间并不均匀,在恒河、密西西比河和亚马孙河流域起步较晚,但在印度河、黄河、长江,以及中东和东欧的各大河流域,起步要早得多。这是为什么呢?这很可能是因为恒河、密西西比河和亚马孙河流域附近没有广阔的浅海地区,受海侵的影响较小,当地的居民长期过着悠闲的狩猎采集的生活,没有遇到大洪水带来的粮食危机。

假如这个逻辑成立,那中国古代农业文明的起源也能得到解释。考古学家发现,在公元前6000年左右,中国出现了一次突然的农业发展和人口爆炸。一般的解释是,在这个时期,中国的农业技术出现了一次突破,农作物的产量大幅提高,这就能养活更多的人。但海侵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解释。这个时期的中国沿海地区正在被海水迅速吞没,为了避难,沿海地区的大量居民向内陆迁移,这就导致了内陆人口的突然增加。在这个过程中,沿海的居民带来了一些内陆没有的先进技术。另一方面,食物短缺也推动着大家从事农业生产。就这样,沧海倒没有变成桑田,但在沧海的步步紧逼之下,中国这片土地上的先民开垦出了桑田。大自然给我们的祖先提出了严峻的挑战,但挑战也孕育了中国早期的农业文明。

结语

好,到这里,《我们从哪里来》这本书的精华内容,我就为你介绍得差不多了。我们简单地总结一下:

今天的听书,我们先是简单地回顾了地球从诞生至今,经历了怎样的演变;接下来,我们把视野锁定在中国,了解了中国这片土地在地球的历史上形成的过程;最后,我们观察了自然环境对早期文明的影响。地球诞生于46亿年前,但在5.4亿年前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之后,才逐渐形成了稳定的温度和大气环境。从这以后,塑造海洋和陆地的动力主要有两种,分别是板块运动和海平面起伏。如今广阔的中国大地,在5.4亿年前只是耸立在海洋中的一系列岛屿。这些岛屿在海退和板块运动的共同作用下逐渐长大,又在一场灾难性的火山爆发后和附近的大陆相连,经历了漫长而复杂的演变,终于成为今天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距今不远的史前时代,地球上发生过一场长达5000年的海侵。这场海侵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大古文明里留下了有关大洪水的传说。海侵造成的粮食危机也很可能是推动人类走进农业时代的根本动力。

地球的历史极为悠久,地质变迁的规模也大得难以想象。听完了前面的内容,不知道你会不会产生一种宿命感,觉得人类的文明在大自然面前显得太过渺小无力。其实,作为现代人,我们还是可以乐观一点。现代科学可以帮助我们预判自然灾害,有计划地改造自然环境。一些前沿的研究者已经在探索人类在海底和外太空生活的可能。科学给了我们更大的自由,这是我们的祖先不曾具备的条件。我们当然要对自然抱有敬畏之心,但在文明前进的道路上,我们也有理由对未来满怀信心。

读书心得:《我们从哪里来》以环境史视角追溯了中华文明起源,展现了史前地球与中华大地的沧桑巨变,揭示了自然环境对人类文明演进的深远影响,引人深思人与自然的关系及文明的脆弱与坚韧。

《八王乱》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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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新锐文史作家张璟琳的《八王乱》,副标题是“ 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

简单来说,八王之乱,就是发生于西晋王朝中后期,从元康元年(291年)至光熙元年(306年)间,长达16年的政治动乱与内战,直接摧毁了西晋王朝的统治。由于这场变乱的主角是八位出身西晋司马氏皇族的诸侯王,所以史称八王之乱。好不容易摆脱了东汉末年到三国时期分裂局面的中国,再次被抛进了动荡的乱世,直到公元581年隋朝建立为止。虽然在这一段长达300多年的大变动时期里,在中国的疆域内实现了史无前例的民族大融合与文化交流,为中国历史上所谓的“第二帝国”——隋唐时代的繁盛打下了基础,但这一段分裂造成的百姓生命与经济停滞的损失,实在是无法计量。

西晋,这个结束三国乱世的短暂统一王朝,只存在了短短51年,可以说是昙花一现。更糟糕的是,它的四任君主,除了在位25年的开国君主晋武帝司马炎,其他三任,包括我们今天叙述的主角之一,晋惠帝司马衷在内,都不过是权臣手里的傀儡,对西晋中后期急剧恶化的政治局势无能为力。

一般来说,在普通历史爱好者眼里,八王之乱是一场典型的“宫斗”,它爆发的原因很简单,晋武帝司马炎一意孤行,安排了自己的白痴儿子司马衷当皇帝,从而让其他诸侯王感觉,皇帝宝座触手可及,于是整个西晋皇室对权力的渴望,压倒了血肉亲情。然而,本书作者张璟琳和其他一些历史研究者,比如日本历史学家福原启郎认为:八王之乱的实质,反映的是西晋国家体制根基自身的崩溃;崩溃的直接原因呢,还要追溯到东汉末年。简单来说,东汉帝国的瓦解,直接让社会中坚力量,也就是世家门阀官僚,对儒家道德的信心开始动摇。而三国时代曹魏政权激烈的权力斗争,以及司马氏对曹魏政权的取代,引发了持续而血腥的政治动荡。这种常年朝不保夕的政治局势,更让当时的上层阶级,一边选择站队自保,一边陷入了一种道德上的犬儒主义,不会为表面上标榜的道德原则挺身而出。说白了,西晋政权,从顶层制度设计到支撑它的道德意识,都是脆弱的,从而导致西晋政权从建立之初,就在政治上表现出一种过早的腐化:朝廷重臣对于王朝的前途漠不关心,而皇室成员,则对皇帝宝座表现出赤裸裸的觊觎。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解读这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看,晋武帝司马炎失败的顶层设计,也就是对于自己身后,西晋朝廷的政治人事安排,存在哪些重大缺陷,从而导致了八王之乱的发生。其次,我们来简单回溯下,八王之乱的整个过程,以及它对西晋灭亡后整个中国历史格局产生了哪些影响。

第一部分

一提到八王之乱爆发的直接原因,很多历史爱好者就会归结为晋武帝司马炎没有安排好皇位继承人,说司马炎想不开,生了那么多个儿子,偏偏要立一个白痴司马衷做太子,导致西晋王朝的权力中枢不能正常行使职责,从而引发了一系列政治动荡,最后变成了内战。不过在这里要说一句,看似简单的结果,背后往往是多种相关变量的推动与博弈。本书一开头,作者张璟琳就说了,司马炎的选择,其实是一种基于当时现实的考虑,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司马炎有二十六个儿子不假,但是夭折过半,活到成年的只有九个。这九个皇子后来全部被卷入“八王之乱”,其中七个死于非命,唯有先天残疾的司马晏与幼子司马炽侥幸活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些儿子大多是在西晋取代曹魏之后出生的。在做皇帝之前,司马炎的儿子非常少,他的皇后杨艳就生了三个,分别是司马轨、司马衷、司马柬。其中最名正言顺,该当太子的嫡长子司马轨,只活到两岁就夭折了,次子司马衷就成为嫡长子。到了公元267年,九岁的司马衷,就更进一步,被立为太子。

早在泰始末年,司马衷十四五岁的时候,司马炎就发现这个次子晋升来的嫡长子智商有问题,所谓“皇太子不堪奉大统”。当时,司马炎确实动摇过由司马衷继承皇位的念头。不过,这既是关系到西晋王朝根本的大事,首先也是司马家的家事,司马炎第一个找商量的就是皇后杨艳。但是杨艳不是省油的灯,她背后有魏晋时期的地方大族——娘家弘农杨氏撑腰,而且杨艳也是个出名的悍妇。有一次,司马炎想选妃,杨艳就出来替丈夫把关:美貌的一概不要,只选身材魁梧的,弄得大家还以为这不是选妃,是在给皇宫选保洁队。此时,杨艳已经年老色衰,想维持自己皇后和家族的地位,只有母凭子贵这最后一根稻草可以抓,所以跟她商量换太子的事儿,简直是往伤口上疯狂地撒盐。所以,杨艳直接怼了一句:“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司马炎没办法同时对抗自己凶悍的老婆和宗法制度,只好不了了之。

公元274年,皇后杨艳病逝。为了最大化杨家的利益,杨艳在临终时,最后一次对司马炎下命令:皇后之位必须让给自己的堂妹杨芷,以便杨芷可以以姨母加皇后的身份保护白痴太子司马衷。司马炎怕了一辈子老婆,对于杨艳的最后一次恳请,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但是群臣可不那么想,司马衷的白痴名声已经传遍了朝堂。有一次司马炎大宴群臣,身为重臣的司空、太子少傅卫瓘假装喝醉,走到御座前,抚摸着这把椅子唉声叹气,说:“此座可惜!”潜台词就是这个位子,白痴司马衷不配坐。比起卫瓘的旁敲侧击,中书令和峤更直接,他对皇帝说,太子心眼太实诚,在今天这个险恶时世里,当不了皇帝!搞得司马炎很尴尬。不过,为了迎合武帝,一些马屁精大臣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司马衷自从成年之后,大脑二次发育了,已经聪明了,司马炎明知这是子虚乌有的狡辩,但依旧很高兴。为了证明这事儿属实,司马炎还布置了一次考试,就是写了一些关于治国安邦的小问题,密封好,让官员张泓送到东宫,让司马衷来写答案,同时把东宫里的官员都调开,以免有人捉刀。但司马炎太天真了,自己身边全是眼线,不但有杨氏集团的人,还有自己的重臣贾充集团的人。这是因为,贾充的女儿,就是野心勃勃的太子妃贾南风,杨贾两家未来的荣华富贵,都系于白痴太子司马衷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能让司马炎得知真相呢?结果,贾南风从宫外找来了枪手,替自己的白痴丈夫完成了答案,司马炎得意地把答案给群臣展示,大家也只好山呼万岁。

为什么对于这种带有重大BUG的设计,西晋王朝的大臣不能对司马炎抗争到底呢?第一个原因,是因为司马家对曹魏政权的篡夺,是通过长期血腥政治斗争达成的,而西晋王朝此刻的重臣元老,对当年的恐怖气氛还历历在目,觉得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最重要。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在前言中提到的,从东汉王朝终结,到三国时代的大动荡,让当时的世家大族和朝廷官僚都觉得,传统的儒家道德可能在这个乱世行不通,反而采取一种道德上的相对主义立场,及时行乐才是正理。所以你看,司马炎时期的西晋,根本不像一个刚刚建立,锐意进取的新王朝,反而朝廷上下都弥漫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氛,大家比着享乐炫富。作者张璟琳就在书里列举了,说驸马王济用人奶来喂猪,说这样养出的猪,肉味特别鲜美;国舅王恺用珍贵的药材赤石脂作为家里墙壁的涂料。

对于这种情况,元老重臣何曾倒是有些警醒,有一次告诉他的儿子说:“国家刚刚创业,应该朝气蓬勃,才是正理。可是我每次参加御前会议或御前宴会,从没有听到谈过一句跟国家有关的话,只是谈些日常琐事。这不是好现象,你们或许还可以幸免,孙辈恐怕就逃不脱灾难了。”不过话虽如此,何曾自己也没有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做点什么,反而自己一顿饭的开销就高达一万钱,还抱怨没什么菜让自己有下筷子的动力。后来,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也不客气,说何曾身为朝廷栋梁,不能当面劝告君主改正错误,只能在私下抱怨,不算忠臣。感觉这条批评,适用于司马炎朝廷上绝大部分官僚。

在司马炎心里,不能废掉白痴太子司马衷的第二个原因,则更为隐秘。在很多大臣心里,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是司马炎的同胞弟弟,齐王司马攸。司马攸在年幼的时候,由祖父司马懿做主,过继给了司马炎的伯父司马师。这司马攸,从小就以聪明才气著称,再加上拥有司马懿嫡孙、司马师嫡子的身份,继承皇位是无话可说。此时,在朝堂上已经隐隐出现了齐王党和太子党的党争,让司马炎很是头疼。而且,让司马攸当皇位继承人,就等于宣布皇位继承人的血脉,永久流入了自己的伯父司马师这一支,对于司马炎来说,皇位无法传给自己的嫡系子孙,是无法容忍的。

而且,如果废掉司马衷,从其他儿子里立个太子,情况只会更乱。前面说了,司马炎大部分儿子,都是西晋成立之后才生的,都养在深宫,一是年幼,二是没有功绩不能服众,如果贸然换太子,只会让朝廷里除了齐王党、司马衷集团之外,再出来一个新太子党,政治斗争只会更加残酷复杂。

基于以上理由,政治才能平庸,气度也不太宽的司马炎,最终选择了死硬到底,不断要求司马攸离开政治中心洛阳,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从而导致司马攸忧愤而死。另外,白痴太子司马衷的运气好,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司马遹,立刻就被司马炎内定为西晋第三代皇位继承人。这也给司马炎提供了一个挡箭牌,所谓太子仁厚,太子的下一代继承人又聪明伶俐,司马家的皇位继续在这一支流传下去,当然是江山万年长啦。当然,后来爆发的八王之乱,彻底证明了司马炎的想法,是一厢情愿。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太康十年,也就是公元289年。此时,司马炎已经久病于床,时日无多,他不得不开始安排身后事。总体原则,是外戚与宗室共同辅佐新君,互相制衡:外戚掌握着朝政,而宗室把握着兵权。在此之前,司马炎已经一口气封了好几个司马氏的皇族为王,到了这个时候,更给予这些诸侯王统领各地军队的权力,比如自己的叔叔,汝南王司马亮,就有统帅豫州军队的全权,儿子楚王司马玮,有统帅荆州军队的全权。

司马炎的构思是各诸侯王手握重兵,封地环绕首都洛阳。如果外敌入侵,洛阳朝廷可以指挥协调各诸侯国抵御,而一旦洛阳有变,则天下宗室可以一起举兵讨伐。这是司马炎吸取曹魏政权的教训,为了避免再出现皇族宗室势力疲弱,导致大臣篡位,改朝换代而想出来的“高招”。

说完了诸侯王各封国,我们再来看看中央朝廷。司马炎指定,由太傅,也就是自己杨皇后的父亲杨骏,与汝南王司马亮共同辅佐新皇帝司马衷。不过,司马炎担心杨骏的势力太强,新君无法驾驭,于是又任命出身世家大族太原王氏,和杨骏不是一个派系的王佑,为北军中候,率领洛阳禁军。

为什么司马炎那么看重自己的老丈人杨骏呢?作者说了,杨骏这个人,才能平庸,还没有儿子,一无野心二无后代。司马炎的考虑是,如果自己的托孤重臣是汉代的霍光,或者蜀汉的诸葛亮这样的能人,反而会有权臣独断朝纲,架空皇帝的危险,可以说,庸人杨骏是司马炎最安全的选择,因为他既没有专权乱政的本事,也没有专权乱政的动机。于是,司马炎整体复盘了一下自己的方案,觉得布置得很到位:宗室与外戚、京师与外镇、中央禁军与各地驻军之间互相制衡,然后他再封自己宠爱的皇孙,聪明伶俐的司马遹为广陵王,表示司马遹已经预定了下一代皇位继承人这个头衔。

然而,在司马炎还没咽气的时候,事情就出了差错。杨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崇高地位是靠着裙带关系得来的,他已经开始大肆排斥异己,任用亲党。公元290年4月初司马炎一看,身边只有杨骏和他提拔上来的亲信,原有的元老重臣一个也看不到了,很生气,来了一句“何得便尔!”这句话姑且翻译成“你简直是乱弹琴!”幡然悔悟的司马炎,想急召汝南王司马亮入宫,商量对策,但此时内宫已经被杨骏和杨皇后把持,诏书都送不出去。过不了几天,司马炎终于咽了气,死前糊里糊涂地认可了杨皇后代拟的遗诏。在遗诏中,杨骏获得了他所想要的所有最高权力。

不过,从另一重意义上说,杨骏这是在自掘坟墓,自己当上了唯一的顾命大臣,权倾朝野,自己又无德无才,从朝廷重臣到宗室,不约而同地把他看作眼中钉。所以,司马炎一死,杨骏感觉到的不是权力的快感,而是恐惧,当时洛阳已经有流言,说汝南王司马亮要勾结禁军,杀自己,清君侧。不过,汝南王司马亮也是一个庸才,此刻也害怕杨骏暗算自己,居然从洛阳跑到了许昌。杨骏于是大喜,想乘胜追击,进一步抓权夺权,把朝廷上仅剩的政敌统统赶走。于是,杨骏直接造了一道诏书,把和自己不对付的王佑解职,也赶出洛阳,贬到河东郡去担任太守,同时,任命自己的外甥张劭为中护军,控制了洛阳禁军。另外,杨骏借口十三岁的司马遹已经被立为东宫太子,需要有重臣担任教师,一股脑儿把朝廷上自己看不顺眼的元老,包括武帝时期的尚书何劭、右军将军裴楷等等,统统赶到东宫,陪太子读书去了。

更糟糕的是,杨骏小人得志,连自己的弟兄都不肯容,二弟杨珧,三弟杨济,因为苦劝哥哥不要太专权独断,也都被贬。此时,已经有很多大臣预料到杨骏的结局不会太妙,因此都刻意与这家伙保持着距离,而洛阳街头的儿童,已经在唱一首隐含杀机的童谣《折杨柳》。

第二部分

终于,血腥的八王之乱,以公元291年(永平元年)的一场宫廷政变为序幕,正式开始。独揽大权的杨骏,成了第一个牺牲品。对杨骏发难的,是白痴皇帝司马衷的皇后贾南风。贾南风权力欲旺盛,对杨骏的独揽大权不满已久。不仅如此,由于贾南风膝下无子,又对太子司马遹的生母谢氏非常差,于是太子就成了贾皇后心里一颗定时炸弹,也多一个讨厌杨骏的理由:谁让你在自己丈夫刚即位四个月就撺掇立司马遹当太子?如果能拖一拖,那自己万一生个儿子,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搞政变,要有兵,洛阳禁军距离宫廷最近,是必须要争取的。但是,高级军官和指挥都是杨骏的人,贾南风只能拉拢低级军官,结果还真弄来了两个,分别是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另外,打倒杨骏,还得从京城外请外援,于是贾皇后密诏楚王司马玮和淮南王司马允进京。年仅二十一岁的司马玮勇猛果敢,是西晋宗室中出类拔萃的新生代。

终于,在三月辛卯日,政变发动,贾南风操控白痴皇帝司马衷下诏书,任命下邳王司马晃接掌禁军兵权,然后派出孟观、李肇,向皇帝告御状,说杨骏图谋造反。白痴皇帝司马衷在贾南风的摆布下,自然是“龙颜大怒”。于是,贾南风趁机让皇帝下令,宫城内外立刻戒严,废黜杨骏一切官职,只保留临晋侯一个爵位,若杨骏抗旨不从,则兴兵讨伐。

此时,杨骏慌了,束手无策。手下的主簿朱振献计说,如今只有以恶制恶,发动外营和东宫的兵力,来个反政变,烧毁皇城东侧的云龙门,堵塞禁军前往杨骏府邸的必经之路,同时拥立太子登基,废掉贾南风和晋惠帝。

不过,这个计划对于平庸的杨骏来说,太大胆,太刺激了。面对下属和党羽们期盼的目光,杨骏只憋出了一句胡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云龙门是前朝魏明帝修的,花了不少钱呢,烧了太可惜……属下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势已去,纷纷四散。杨骏被禁军乱刃捅死在马厩里,他的全家老小,外加兄弟杨珧、杨济,以及亲信大臣张劭、段广等,共计数千人,都躺在了血泊之中。天亮之后,宫内传出了圣旨,改年号永平为元康。参与这次政变的皇族诸侯王司马玮,和原先被杨骏排挤的司马亮,都进入了权力中枢。

除掉了杨骏,皇后贾南风浑然不觉潘多拉之盒已经打开,她决定继续操作惠帝司马衷这个傀儡,铲除异己,扩大自己的权力。首先,贾南风假托有密诏,让楚王司马玮除掉了汝南王司马亮父子和太保卫瓘一家,然后把脸一抹,说司马玮是假传圣旨,意图谋反,又处决了司马玮。过了几年,贾南风又下令,废除了眼中钉太子司马遹,随后又将其在流放地杀害。

杀害废太子,是压垮贾南风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贾南风家族独揽大权恨之入骨的其他皇室诸侯王,终于有了再次起兵的理由。公元300年,也就是永康元年,四月四日凌晨,赵王司马伦发动了政变。贾南风被废后,关了禁闭,不久后就领到了一杯毒酒。贾家也被押往市曹,满门抄斩。

由此,八王之乱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司马家族各诸侯王清洗了朝廷中的外戚势力,但是独揽大权的赵王司马伦,并不安于自己取得的地位。仅仅过了一年,他居然在亲信孙秀的撺掇下准备篡位自己当皇帝,改元为“建始”。

这里还要多说两句孙秀这个人物。这个人,是西晋中后期参加八王之乱的诸侯王身边常见的一类阴谋家。

孙秀,是山东琅琊人,但是出身不好。因为魏晋时代讲究出身门第,所以像孙秀这样出身寒门的士族子弟,官做不大,也要负担沉重的赋税,在官场和生活中处处会受到世家大族子弟的霸凌和鄙夷。所以,孙秀虽然当了赵王司马伦的心腹,但他出人头地的野心却更加被激发,所谓“一荣俱荣”,只有自己的主子赵王能够更进一步,自己才能鸡犬升天,真正在西晋王朝的殿堂上出入,向往日羞辱自己的仇家进行复仇。果然,在唆使赵王发动政变后,孙秀当上了中书令。

在八王之乱中,各诸侯王身边类似的寒门士人幕僚还有不少,比如楚王司马玮身边的歧盛,鼓动河间王司马颙向齐王司马冏开战的李含等人。客观上说,如果不是这些不显眼的小人物出于私利,煽风点火,这场西晋皇族内战蔓延扩大的速度,也许就不会那么快。

“八王之乱”到了这个阶段,首都洛阳和皇帝的宝座,已经成为一种血腥的诅咒,谁敢打主意,谁就死于非命,然后继续迎来下一个牺牲者。为了自己的私欲,司马家皇族已经完全抛弃了血缘亲情,开始打着保卫白痴皇帝司马衷,清除乱臣司马伦的旗号,自相残杀。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诸侯王,纷纷起兵,进军洛阳,开始旷日持久的残酷内战,一会联盟,一会反目,最终也陆续在战火中死于非命。繁荣的首都洛阳,在一次次兵乱中变得残破不堪,精锐的晋朝禁军,也在内战中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白痴皇帝司马衷如同一件战利品,或者吉祥物,不断地落入这些居心叵测的皇族之手,任其摆布。到了八王之乱的后期,惠帝司马衷被这些皇族和军阀挟持着,在洛阳和长安之间来回往返,关东地区和关西地区日后的分裂格局形势,在此刻已经初步显现。

公元304年,河间王司马颙挟持晋惠帝司马衷,以长安为都城,控制了关中。而第二年7月,八王之乱中的后起之秀,东海王司马越则以洛阳为中心,纠集了关东各州的兵力,大举西征。一百多年前,东汉末年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剧情,再一次在同一片舞台上出演。306年5月,东海王联军的前锋势如破竹,攻进了长安,晋惠帝再次身不由己,被胜利者挟持着,踏上了返回洛阳的道路。这一路,由于连年战乱,民不聊生,贵为天子的晋惠帝只能乘坐一辆破烂的牛车,文武百官则徒步跟随。

东海王联军之所以一路所向披靡,依靠的是一支凶悍的北方民族雇佣兵——鲜卑骑兵。随着诸侯王的内战从洛阳周边扩展到整个北部中国,中原周边的各骑马民族也牵涉了进来。包括匈奴、鲜卑、乌桓等等。这些骑马民族,从东汉末年开始,就陆续南迁,在今天的河北、山西、陕西、甘肃等地定居。由于八王之乱逐渐扩大为全国范围的内战,诸侯王为了补充兵力,分别向他们请求借兵。比如建立前赵的匈奴人首领刘渊、后赵的开国君主羯族首领石勒等人,都是在八王之乱的血腥内战中,通过建立军功,逐渐壮大了自己的部属势力,最终建立政权,割据一方的。

最终,在光熙元年,也就是公元306年11月,一生颠沛流离的白痴皇帝司马衷,于洛阳宫城显阳殿突然去世,享年四十八岁。有传言,他是被此时控制洛阳的东海王司马越毒杀的。但是,作者张璟琳说,这种阴谋论不足信,因为除掉司马衷这样一个容易操控的好傀儡,有百害而无一利。司马衷一死,继位的是二十三岁的皇太弟司马炽,新皇帝据说言行得体,聪明宽厚。很多臣下都说,司马炽的言行举止,有开国皇帝司马炎的影子。然而,西晋王朝的国本已经被毁伤过重,司马越和司马炽也无力回天。仅仅五年之后,更加恐怖的永嘉之乱就宣布来临,司马越、司马炽和晋朝末代皇帝司马邺,成了西晋王朝最后的殉葬品。

结语

好了,这本《八王乱》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作者张璟琳用生动入微的笔法,讲述了这场从291年到306年,长达16年的历史变局,仿佛让读者身临其境,看着一个个西晋中后期政治舞台上轮流出场的野心家,是如何迅速把刚刚统一中国的西晋王朝,推进了覆灭的深渊。

日本历史学家福原启郎评价说,灾祸的直接根源,来自晋武帝司马炎在统治后期,自以为高明的顶层设计,尤其是大力分封司马氏皇族充当诸侯王,并给予实权。这些司马氏的皇族亲贵,同时在朝堂上做高官,还掌握地方上的兵权,这就等于开启了一个危险的潘多拉魔盒。司马炎原本觉得,利用皇帝和诸侯王之间的血缘纽带,就能把东汉末年以来,不断呈现分离倾向的中央和地方连接起来,统合为一个政治整体,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却不知不觉地让国家权力私有化了。这些出身西晋皇室的诸侯王,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力,不仅有军队可以调动,还可以笼络士人作为自己的幕僚与私党。这些士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断唆使这些诸侯王以国家大义名分为理由,开启内战与宫廷政变,从而使八王之乱变成了一场血腥的零和博弈,最终彻底刨空了西晋王朝存在的基础。

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场八王之乱,虽然带来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动荡分裂期,但是在阵痛和动乱之中,一个全新的外延更加扩大的中国,也在慢慢诞生。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刚才提到,在西晋灭亡后,在北部中国陆续建立了一系列民族政权,它们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也迫切需要中原世家大族的政治支持。比如,鲜卑贵族慕容廆就请来了曾经在西晋朝廷为官的名士裴嶷,为自己筹划大政方针,势力不断扩张。裴嶷,来自魏晋时期著名世家河东裴氏,和刚才提到的晋武帝时代重臣裴楷是远房亲戚。最终,慕容廆的儿子慕容皝就建立了前燕。

日本历史学家川本芳昭曾经论述说,十六国时代对于西晋的取代,给了中国北方的士大夫世家一个强烈的震撼,就是所谓的“天命”有时并不会眷顾中原王朝。随着越来越多的世家子弟和西晋官僚选择与十六国民族政权合作,担任官职,一种全新的“中国”观念也逐渐诞生,也就是说,中国,更像是一个文化意义上的共同体,只要接纳了中原文明和制度,那么周边各民族也可以成为“中国”的一员。

以上就是这本书的精华内容

读书心得:《八王乱》深入剖析了西晋八王之乱的起因、过程与影响,揭示了皇权争夺背后的权谋诡计,展现了政治动荡对王朝兴衰的深远影响,引人深思权力斗争的历史教训与现代启示。

《战争:从类人猿到机器人,文明的冲突和演变》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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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伊恩·莫里斯的《战争》,副标题是“从类人猿到机器人,文明的冲突和演变”。

战争和暴力冲突,可以说是人类自诞生以来,始终难以摆脱的灾难。它不仅牺牲了无数生命,造成了难以统计的物质损失,还频繁让人类文明进步的历程停滞,甚至倒退。由此,人类心中始终有一个难以解决的疑问:既然维持生命和基因的延续,是生物的共同本能,人类的文明程度和物质丰富程度也在不断增长,为什么战争和暴力冲突依旧存在?

所以,作者莫里斯写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要写一本普通的战争史,而是试图通过追溯战争和暴力冲突形成、发展的历史,来探讨战争诞生与存在的深层次原因,以及它的演化趋势。所谓“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莫里斯同时借鉴了人类学、进化生物学、社会学、地理学等多个学科的研究模式和成果,从而得出一个看似违背我们常识的结论:战争与暴力,其实根植于人类的基因当中,是几十万年来进化博弈的产物。另外,战争虽然带来破坏与灾难,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也就是推动了国家的诞生与技术的发展,从而反过来保证了和平,使人类逐步远离暴力与杀戮。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解读这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看,为什么战争与暴力冲突是镌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天性,以及为什么人类能够逐步克服自己的暴力本能,相互合作,和平共处。在第二部分中,让我们跟随莫里斯的研究与叙述,来深入了解下,战争和暴力冲突给人类社会带来哪些进步与推动作用。

第一部分

莫里斯告诉我们,战争和暴力冲突,从某种意义上,根植于人类的基因之中,是长期生存演化的产物。所以,要想了解战争与暴力冲突的起源,那么必须离开文明高度繁荣的当代人类社会,回到非洲,这个我们遥远的祖先所生活的环境中,来观察下人类祖先的近亲——灵长类动物,通过观察它们的行为模式,来推演和了解,为什么原始人类会对自己的同类使用暴力。最近几十年来,随着动物观测技术的进步和野外田野调查的深入,动物行为学家吃惊地发现,人类的近亲,野生黑猩猩并不是一种热爱和平的生物,而是频繁爆发着残酷的暴力冲突。

最先揭露这个残酷事实的,是著名的野生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她在坦桑尼亚境内对野生黑猩猩进行了长年详细的观察研究。和其他专家一样,古道尔起先也认为,黑猩猩是过着一种和平、与世无争的种群生活,但很快,这种幻象就破灭了:古道尔发现,黑猩猩种群之间的暴力冲突非常常见,不但会对误闯自己领地的同类进行袭击,更会越过领地边界,对其他种群进行偷袭。

古道尔观察到,从1974年到1977年,一个代号卡萨凯拉的黑猩猩种群,开始频繁和附近领地的卡哈马种群爆发暴力冲突。卡萨凯拉种群的成年雄性黑猩猩,开始对卡哈马种群的雄性进行有组织、有预谋的袭击和谋杀。

作者莫里斯说,第一次袭击发生在1974年1月7日,卡萨凯拉种群的几只雄性,偷偷越过了自己的领地边界,进入了卡哈马种群的领地,并围住了一头代号“戈地”的雄性黑猩猩,用爪子、尖牙和石块杀死了它。

在接下来的4年内,卡萨凯拉种群一共杀死了卡哈马种群全部6只雄性成年黑猩猩和1只雌性。还有3只卡哈马种群的雌性黑猩猩,在被强奸和殴打之后,被迫加入了卡萨凯拉种群。最终,卡哈马种群宣布灭绝,领地被卡萨凯拉种群全部吞并。由于这场血腥的杀戮发生在坦桑尼亚的贡贝国家公园,所以动物学家们将其命名为“贡贝战争”。

不过,有些动物学家认为,贡贝战争是一个意外,有的说,是科学家频繁进入黑猩猩栖息地,为了亲近黑猩猩,给它们喂食香蕉,才让原本爱好和平的黑猩猩变得暴力。不过,随着越来越多黑猩猩种群之间的暴力冲突被发现,动物学家和人类学家才不得不承认,可能灵长类的基因里,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残暴天性。

莫里斯在书里说,人类和黑猩猩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8%,既然人类和黑猩猩都是从一个共同祖先进化而来,直到750万年前才在进化的岔路上分道扬镳,那么就可以推断,热爱战争与冲突,就是人类本性的一部分,对于暴力的渴望,埋藏在人类的基因之中。

20世纪20年代,一个叫布朗的人类学家,仔细观察了孟加拉湾东侧安达曼群岛上原始部落的生存状况。由于这里与大陆隔绝,缺乏文化交流与外来挑战,因此这些部落的生活方式与技术水平几乎亘古不变,简直是科学家了解人类先祖的活化石。

布朗吃惊地发现,这些原始部落之间的战争模式,能够与非洲贡贝地区的黑猩猩暴力冲突找到共性:战争模式主要是奇袭,一个部落悄悄集结一批成年男性战士,在领地边界附近进行所谓的“游猎”,一旦发现一个落单的敌对部落男性,就迅速将其杀害,然后撤退。

难道灵长类动物对杀戮情有独钟?布朗认为,这可以从几个方面找原因。比如,为了生存,要扩大领地,因为更大的领地意味着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食物意味着种群规模的扩大,每个个体都能拥有更大的生存概率。以刚才提到的黑猩猩卡萨凯拉种群为例,在18年中,它们的领地面积扩大了3倍,然后每个雌性怀孕的间隔年份,从6年缩短到了4年。

此外,一些人类学家曾经假设,是人类频繁的活动,压缩了黑猩猩的生存空间,造成了食物短缺,进而引发了暴力冲突。但观察下来,似乎不是这样。根据动物学家的统计,无论食物短缺与否,黑猩猩种群间的暴力杀戮频率似乎没有太大变化。所以作者莫里斯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推断,那就是,这是一种符合生存与进化博弈的策略,从而在灵长类的大脑中以某种神经奖励的机制固定下来。

莫里斯说,包括人类在内,动物在遇到危险时,是很难根据冷静的计算来决定行动的,是生物体内分泌的激素,决定了它们在瞬间作出的反应。比如人类在遇到这类状况时,我们身体里的肾上腺就开始大量分泌一种叫去甲肾上腺素的激素,促使大脑中的杏仁核开始活跃,让我们的身体迅速进入“战斗还是逃跑”的快速二选一状态。 无论是逃跑,还是战斗,每个生物作出的选择,都会影响它能否存活,从而顺利地把基因传递给下一代的概率,所以总体上看,那些有利于基因传递的行为,最终会压倒那些不利于基因传递的行为,一代代地延续下去,镌刻在生物的本能之中。

说到这里,莫里斯引入了博弈论,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为什么用暴力消灭竞争对手,是一种有利于自身生存的策略。

从个体角度来说,对同类发动暴力行为,是一种高风险加高回报的选择:一旦成功,自己就通过消灭一个竞争者,获得了更多的食物和资源,大大增加了自身存活的概率。不过,个体一旦在暴力冲突中受伤或死亡,那么对于自身基因的传递来说,就是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当人类学家观察黑猩猩的时候,就发现,如果是在一对一,或者双方数量旗鼓相当的情况下,那么黑猩猩之间的冲突,更多采取恐吓、吼叫、摇晃树枝、互相投掷东西的形式,持续时间不会很长,直到一方认输退场。这是因为,双方的本能都作出了判定,在实力相当,彼此都有准备的情况下,如果冲突升级为流血暴力,双方都会承受巨大的伤亡。

但是,如果采用协作配合的方式,利用数量优势消灭对方个体,这种新型暴力冲突的安全系数和带来的回报,就会大得多。比如我们刚才讲述的贡贝战争,卡萨凯拉种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用暴力持续削弱,最终灭绝了对方种群,这种长期战争,换取的不仅仅是更大的领地和更多的食物,也代表着消除对自身基因延续的外来威胁。

那么,为什么全体人类没有在惨烈血腥的持续战争中灭绝呢?作者莫里斯说,这要感谢农业的出现,让人类进入了一种“囚笼状态”。也就是说,随着人口的增长,各个人类族群就不得不在有限的空间里共处,因为都拥有伤害对方的能力,所以两败俱伤的暴力冲突就不是一个最优策略。

在公元前一万到公元前五千年之间,人类逐渐学会了种植作物,尤其是在欧亚大陆位于北纬20度至35度之间的部分,以及北纬15度到20度的美洲大陆,这个地带被作者莫里斯称为“幸运纬度带”。因为这里土地质量高,气候宜人,而且,在已知的56种值得引种驯化,种子在10毫克以上的野生植物里,有50种分布在这个所谓的“幸运纬度带”上。同样,在人类能够驯养的14种体重超过45公斤的哺乳动物里,有9种也分布在这里。

农业和畜牧养殖业的诞生,给早期人类带来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可以获得持续而定量的食物供给。虽然战争的规模在持续扩大,人类付出的生命代价总数在上升,但好消息是,全球人口死于战争和暴力冲突的比例,却在逐渐下降。这是为什么呢?首先,这是因为农业的普及让人类进入了定居状态,不仅全球人类总量在稳步上升,各个人类社群部落之间的地理空间距离也缩小了。如果贸然发动战争,难保敌人不会回来报复。狩猎时期的人类,搬家避难比较方便,而到了农业时代,跑路的时候就会比较麻烦,你的田地、房子、粮仓、牲畜,各种坛坛罐罐,带走很麻烦,留下来送给敌人又很心疼,所以大家对待战争的态度,就越来越谨慎。

其次,大规模农业和建设的普及,让劳动力变得越来越珍贵。即使一个人类部落或者邦国征服了对手,也会发现,比起杀戮,让对手臣服于自己,保留其生命,换来他们长期的服务和生产,是更为有利的事。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幸运纬度带”之外的区域,规模更小,但更为血腥的杀戮依旧存在。 所以,莫里斯总结说,人类逐渐远离血腥杀戮的首要推动力,就是和平共处与合作带来的收益在逐渐上升。

所以,莫里斯总结说,农业的出现和普及,是带来和平,让人类减少杀戮的第一个推力。让人类逐渐远离血腥杀戮的第二个推力,是技术进步。它让武器杀伤力越来越大,也变得越来越昂贵,从而让发动战争的风险性越来越高,但同时带来的回报没有显著增长。在本书中,莫里斯就提出,20世纪后半叶,美苏冷战时期的核军备竞赛,就生动地证明了这一点。

在之前解读过的《午夜将至》中,我们也向大家介绍过,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之后,美苏两个核武器大国都发现,由于核武器威力奇大,哪怕挨上一颗都会造成严重的破坏性后果,所以一旦核战争开打,胜利者和失败者之间根本没有一条清晰的界限:因为没有任何一方有把握,能够在先发制人的核打击里,彻底把对手的核武器清除干净,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冷战时期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局面,一方面美苏双方大力扩展自己的核武器库,一方面却不敢真正使用,和平就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维持了下去。于是,作者莫里斯就打了个比方,说这就好比西部片里,酒吧里两个牛仔同时都拿着手枪指着对方,就那么僵持着,谁也不敢开枪。

第二部分

好了,刚才作者莫里斯从人类学和社会学角度,给我们解释了战争的起源,以及它为什么是一种进化博弈中的有效策略。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莫里斯是如何分析,战争和暴力冲突给人类社会带来哪些进步与推动作用的。

简单来说,莫里斯的论点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战争缔造国家,国家带来和平。

在上一部分,我们提到,人类进入农耕文明时代之后,虽然战争规模扩大了,死于战争的人数在上升,但是它相对于全球总人口的比例,却在不断减少。所以,对于当时的全球人类来说,他们的相对安全度,是在逐渐上升的。莫里斯统计说,距今1万年前,人类即将迈进农耕定居时代的前夜,人类承受的暴力死亡率高达10%到20%,而当人类进入农业时代,逐步建立大大小小的国家后,直至公元元年左右,暴力死亡率骤减到了2%到5%左右。不过,在公元3世纪到15世纪,人类进入大迁徙时代后,由于欧亚大陆上骑马游牧民族四处扩张征服,古老的帝国纷纷瓦解,暴力死亡率又有所回弹,变成了5%到10%。最终,进入20世纪后,虽然人类接连迎来了两次惨烈的世界大战,但人类总体上的暴力死亡率已经降低到2%以下。

国家如何保护人民免受暴力的侵害?作者莫里斯和《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戴蒙德所见略同。比如戴蒙德直接就说了,人类的社会组织结构,从远古到近代,从简单到复杂,一共四个阶段:群落、部落、酋邦、国家。人类从原始的狩猎群落和部落,升级到国家的前身酋邦——也叫邦国,往往会伴随着几个标志:农业定居、人口进一步增长、社会分工和权力结构更复杂。在这个阶段,统治者一般都会采用一些全新的措施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其中之一,就是垄断武力的使用,维持公共秩序。这是因为,在部落和群落阶段,由于缺乏强有力的权威,频繁的小规模暴力冲突,是早期人类生存中的常态。

作为例证,莫里斯在书中提到,在古人类学家发现的许多几十万年前的人类先祖,尼安德特人的墓葬中,有许多身上带有石制长矛或石块等早期原始武器留下的致命伤。 此外,莫里斯还提到了著名的“阿尔卑斯山冰人”,这是一具发现在阿尔卑斯山上,距今3300年的男性人类遗体。在检查遗骸时,人类学家发现,“冰人”的死因,是遭遇了同类,很可能是敌对部落的多次袭击,他的右手、背部和左侧腋下分别受到了弓箭和钝器的打击,最终失血过多而死。这也可以用来证明,暴力冲突,是人类先祖生活的日常组成部分。

即使在今天,在某些欠发达地区的原始部落中,频繁的暴力冲突也依旧存在。比如,本书提到,一个名叫沙尼翁的人类学家,在20世纪60年代来到了南美洲巴西和委内瑞拉边境的热带雨林,对一个原始部落进行考察研究。结果他被告知,部落刚刚和邻近村落进行了一次小规模暴力冲突,武器是棍棒。随着考察的深入,沙尼翁吃惊地发现,那里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部落男性会死于暴力,而至少40%的男性曾经参与过杀人。这种程度的暴力普及率和发生频率,是今天的文明社会无法想象的。

随着邦国和国家的兴起,统治者可以更大程度地集中人力和物质资源,采取一些前所未有的新措施,来维护自己和人民的安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城市和城墙的出现。19世纪50年代,考古学家在两河流域的苏美尔地区,发现了一座早期文明城市的遗址,叫乌鲁克。乌鲁克的繁荣时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100年。最令考古学家印象深刻的,就是乌鲁克拥有一道非常坚固的城墙,周长达到6英里。很明显,这道城墙的首要目的,是防止外来敌人武装入侵,原始社会那种趁着夜色突然冲进敌人聚集地进行偷袭的战术,在这种防御工事面前,已经不管用了。

另外,还有两项发明,促使邦国和国家时代的人民放弃用暴力作为解决冲突和争端的手段。第一个就是司法系统,尤其是法律和法庭审判机构的诞生。相对于“一命还一命”“以牙还牙”的原始正义,人们开始习惯接受司法系统的仲裁,接受对方的财物或者由司法机构实施的刑罚,作为对自己伤害的赔偿。

第二,是职业军队的诞生。随着人类进入农业定居时代,军事技术也出现了巨大的变革,比如青铜武器和盔甲,然后是用马匹拉动的战车。由于邦国和国家可以有效集中生产中的剩余产品,从而有能力供养一支脱离了普通人,能常年集中训练的职业军队。装备了专业武器和盔甲的职业军队,战斗力远远超出普通人。 这样一支职业军队,既可以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做有效的抵抗,也可以对内威慑那些试图推翻统治者的民众,预防大规模暴力冲突。

所以,作者莫里斯引用了哈佛大学著名心理学家,也就是《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一书作者斯蒂芬·平克的观点,在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之前,几乎历史上每一次被记录者赞美的和平时代,都是一个垄断了武力使用权的强势国家出现的结果,比如什么“罗马统治下的和平”“不列颠帝国统治下的和平”,诸如此类。莫里斯进一步总结说:一方面,贸易和农业带来的收益,是维持和平的“看不见的手”;另一方面,某个或几个强大国家掌握的武力,是维持和平“看不见的拳头”,两者相得益彰。

在本书的剩余部分,莫里斯对自国家诞生以来,到20世纪末冷战结束,这一时期的战争史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因为我们得到听书栏目已经详细解读过一些关于这个主题的经典著作,所以在这里,就不做赘述。但是,莫里斯的叙述逻辑非常有独创性,他认为,自从国家诞生以来,整部人类战争史,就是由两种类型的战争构成的。一种,是由大型国家发动的建设型战争,目的是开疆扩土,统治收税;另一种,是由大型国家的敌人,比如草原游牧部落发动的破坏型战争,主要目的是劫掠。两者齐头并进,都试图压倒对方,而军事技术和军事组织形式的不断进步,让双方呈现出交替领先的态势。用著名历史学家威廉·麦克尼尔的话说,就是当一项先进军事技术出现后,哪个社会,能以最适应这项技术的方式组织起来,最大限度地发挥它的威力,它就会成为占据优势的强者。

比如,当青铜盔甲和兵器刚刚出现的时候,只有官僚系统发达,统治疆域和人口足够大的早期国家,才有财力组织一支人数众多,使用这些新式装备的步兵。所以,这个时代的强者,就是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和后续的阿卡德王国这样的早期大型国家。它们不断征服周边地区,扩大帝国的疆域,把更多的人纳入自己的统治,让被征服者缴纳赋税,换取和平和安全,这就是莫里斯所定义的“建设性战争”。

然而,到了公元前2100年,另一次军事技术革命发生了。在南俄草原,今天的哈萨克斯坦境内,那里的游牧民族驯化培育出了更高大、奔跑更迅捷的马匹,并设计出了轻便的辐条式车轮。于是,双轮战车诞生了。稍后,在欧亚大草原上,一种使用多种木料制成,威力更大的弓——复合弓也出现了。

复合弓和战车结合在一起,发挥了极大的破坏力。因为战车上最多能容纳三名战士,一名驭手,一名弓箭手和一名拿着盾牌、长矛或者刀剑的武士。这使得双轮战车如同20世纪初的坦克一样,结合了速度、防御和火力。于是,在这种速度快、威力强大的新武器面前,缓慢而密集的步兵方队顿时变成了肉靶子。驾驶着战车的游牧部落,比如赫梯人和西克索斯人,就利用这种武器同时在欧亚大陆上向东西两个方向开始扩张,发动了以劫掠为主要目的的破坏性战争,所向披靡,一些古老的大型帝国,比如古王国时期的埃及和阿卡德王国,就此分崩离析,而后起的一些帝国,比如中王国时期的埃及,或者中国的商朝,为了抵御来自草原的敌人,纷纷装备了战车。

于是,在大型帝国和草原民族都装备了战车和金属兵器,包括随后诞生的铁兵器的情况下,大型帝国再次发挥了他们人口众多、资源雄厚的优势,再次崛起,包括亚述、波斯、罗马与中国境内的秦汉帝国,直到公元四世纪左右,另一种颠覆性的军事技术——马镫出现,让草原游牧民族的骑兵重新成为战场的王者为止。

总之,莫里斯的结论就是,在大型国家的建设性战争,和反对势力国家的破坏者战争之间,人类交替经历着和平和动荡。但是,人类文明与道德的总体进步,战争成本与武器破坏力的逐渐上升,如同两个刹车,逐渐压制了战争和暴力冲突给人类生命财产带来的威胁,从而逐渐让人类的生存环境缓慢地趋于安全。

结语

好了,到这里,这本《战争:从类人猿到机器人,文明的冲突和演变》的主要内容,就大致为你介绍到这里。作者伊恩·莫里斯用恢宏的笔法和独辟蹊径的视角,为我们带来了一部截然不同的战争史,从人类学、社会经济学等多种角度,解释了战争与暴力冲突的起源、演化趋势以及对人类文明的塑造与破坏作用。莫里斯虽然承认暴力冲突是人类进化中产生的本能,但他也乐观地指出,战争本身并非不可抑制的破坏性力量。从长远来看,由于文明、道德与技术的进步,让战争这场死亡博弈中的收益,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而让人类逐渐远离暴力与战争。换句话说,单靠我们天性中的良知,以及对和平的渴望,并不能有效制止战争,而和平与合作带来的利益,却能做到这一点。

在莫里斯看来,国家的诞生,兼具两面性作用,它既是制造大规模战争的源头,但同时也消灭了人类文明早期普遍存在的小规模暴力。随着政治与财政制度的发展,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规模虽然在扩大,但由于战争破坏性的增长,以及成本的上升,战争发生的频率以及造成的人口死亡率也在逐渐下降。

不过,在本书结尾,莫里斯也不无忧虑地指出,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走入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全新动荡时代。他列举了一系列可能引发大规模战争冲突的要素,首先是一些长期结构性变化,比如全球经济结构的重组、老龄化、人口增长带来的能源与食物危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难以预料的黑天鹅事件可能会摧毁人类来之不易的和平,比如气候变化、全新的大规模流行性疾病等等。

另外,随着人工智能自动控制技术的迅猛进步,各种武器的控制和使用,逐渐呈现出“无人化”的趋势。莫里斯认为,这次新技术革命,很可能改变人类10万年以来的战争与冲突法则。比如,人工智能技术革命造成的战斗力差距,可能比以往任何一次军事技术革命都要大,从而让掌握了技术的强者,可以霸凌技术落后国家。届时,一旦战争爆发,其惨烈程度可能将超越我们想象的最大限度。 所以,在这样的灾难到来之前,人类必须首先反思与修改自己关于战争和冲突的基本理论与认知。

读书心得:《战争:从类人猿到机器人》从人类历史长河审视战争起源与演变,探讨了战争对人类文明的双刃剑效应,揭示了和平与合作的力量,引人深思战争的本质与人类未来的和平之路。

《荒野上的大师》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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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荒野上的大师》,它的副标题是“中国考古百年纪”。它讲的是大约一百年前,一批杰出的考古学、地质学、人类学和建筑学学者,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开创考古事业的故事。

说起考古,你可能觉得,这是一件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事情。一是时间上的遥远,考古学者研究的对象,距离我们今天少则数百上千年,多则达到亿万年,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似乎遥不可及;二是空间上的遥远,考古学者经常要深入荒野丛林、不毛之地,进行田野调查和发掘工作,在一个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与古老的化石、遗骸、文物、矿藏打交道,多多少少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除非有特别重大的考古发现,否则,考古学者很少有机会进入公众视野。但是,在潜意识里,我们又都知道,考古对我们有多么重要。考古学者的发现,让我们了解地质变迁、生物演化、文明进步的轨迹,让我们知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种文化传统的来龙去脉。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历史的延长线上,没有考古发现,我们就无法确认自己在历史时空中的位置,也就无法真正认识自己。从这个角度来说,考古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而考古学家就像是从现实世界派往历史深处的侦探,为我们在古老的遗迹和遗存里,找到破解各种现实谜题的答案。

中国的考古学诞生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当时民国初立,军阀混战,列强环伺,国家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但是,有那么一批了不起的学者,他们毅然放弃相对优越的生活条件,甘愿到荒野之中进行考古发掘或地质调查。这批学者包括傅斯年、李济、董作宾、梁思永、丁文江、翁文灏、贾兰坡、李四光、梁思成、林徽因等等。他们大多在海外接受过现代学术训练,崇尚科学精神,“试图重新发现古老中国的真相,重估文明的价值”。

这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一代知识分子,他们的专业领域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研究方法有共通之处——不是像传统文人那样只是埋首于故纸堆,研究义理、考据、辞章,而是选择“用脚做学问”,去发掘历史遗迹和遗存,把“纸上的材料”与“地下的新材料”结合,为自己的研究找到实物证据。用傅斯年的话说,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

虽然当时的条件极为艰苦,但他们刚毅坚卓,而且成就斐然。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里,就开创了中国考古的黄金时代。今天我们耳熟能详的许多重大考古发现,都是由那批学者完成的,比如,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山顶洞人遗址、仰韶文化遗址、龙山文化遗址、河南安阳殷墟等等,他们发掘出来海量的甲骨文、青铜器、简牍、陶器、玉器、石器,以及包括恐龙在内的大量古生物化石。许多被世人遗忘了几个世纪的古建筑、古雕塑,也是由他们重新发现,并从此得到保护。而他们当中的地质学家,则为寻找各种矿产资源耗尽了心血,发现了大量金属和能源矿藏,为中国的工业发展提供了原材料和原动力。

这批从书斋走向旷野的学者,开创了中国学术的新纪元,也改变了世界对中国的认识,因而被作者称为“荒野上的大师”。

这本书的作者张泉是资深媒体人,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曾任《生活月刊》主编,出版过《城殇:晚清民国十六城记》《中华文明访谈录》等多部著作,荣获过“亚洲卓越新闻奖”“金鹰奖”“中国纪录片学院奖”。《荒野上的大师》是他潜心十年完成的作品,他进行了大量走访和文献研究,用深情细腻的笔触,为我们再现了那代学人的凛凛风骨和艰苦卓绝的考古往事。

接下来,我会分两个部分来为你介绍这本书:第一部分,介绍中国考古事业初创时期的时代背景,讲述为什么在一个充满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的年代,那批杰出的学者要去从事艰苦的考古工作;第二部分,我为你重点讲述一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进行河南安阳殷墟考古的故事。为什么要重点讲殷墟呢?一方面是因为作者在殷墟考古上着墨最多,故事最精彩;另一方面是因为殷墟的地位,殷墟不仅被评为“20世纪中国100项考古大发现”之首,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它为后世的考古事业树立了典范。

第一部分

好,我们先进入第一部分,来看看,在一个军阀混战、外敌入侵、民不聊生的年代,那批学贯中西的知识分子,为什么甘愿跑到偏远的荒野,“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事艰难的地质勘探和考古工作?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了解,当时中国地质和考古研究的大背景。

早在19世纪下半叶,德国著名地质学家李希霍芬,也就是提出“丝绸之路”这个概念的那位学者,就曾在中国大地上进行了七次长途考察。他用4年时间,辗转中国的14个省份,搜集了大量地质材料,绘制了考察地区的地形图和地质图,揭开了海外汉学家和探险家前来中国勘探、测绘、发掘、探险的序幕。

古老而神秘的中国,虽然从晚清开始逐渐衰落,但它极其丰富的自然、历史、文化资源,还是吸引着一大批海外学人前来探访,有地质学家、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博物学家、建筑学家,包括法国的沙畹、伯希和、谢阁兰,英国的斯坦因,瑞典的喜龙仁、斯文·赫定,日本的伊东忠太、关野贞、大村西崖、常盘大定等等。他们探索中国的地理、矿藏、生物、建筑、文物,足迹遍布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他们是中国大地上考古事业的先行者,是许多学术研究领域的拓荒者。不过,其中也不乏盗取、收藏中国文物的行为,最著名的莫过于斯坦因与伯希和掠走敦煌遗书和上万件文物的例子。伯希和甚至不无骄傲地在北京六国饭店,展示他从中国各地搜罗来的古籍,前来观看的中国官员和学者无不百感交集。

然而,就在海外学者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进行调查研究的时候,中国学者却对这些珍贵的遗存视若无睹。用作者的话说,他们“或忙于欺世盗名,或甘愿囿于书斋”,只肯躺在安乐椅上做学问。这是一个极其吊诡的局面,但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却是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

书中提到李希霍芬对当时中国学者的评价,他把中国学者称为“斯文秀才”。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褒奖的话,而是说中国学者懒于行动——他们留着长指甲,出门离不开轿子,还一定要带着书童随时伺候,“(似乎)自己走路就是降低身份,从事地质行当在人们心中就是斯文扫地。”

这种评价或许带有偏见,但中国人历来信奉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倒是不争的事实。文人士大夫看不起体力劳动,他们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逃离田野,登上庙堂。出门坐轿子,那是身份和体面的象征,是断然不可舍弃的。像明代徐霞客那样不辞辛劳遍访名山大川,进行地质和人文考察的旅行家,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屈指可数。

不过,在上世纪20年代初,这种局面终于迎来转机。一批留洋归来的学者,不再像传统文人那样困守于书斋,而是走向荒野,进行实地考察。他们深知田野考察的意义,还喊出了振聋发聩的口号,比如,“登山必到峰顶,调查不要代步”,“如果一年没有上山,便不配称地质学者”,要“打倒以长城自封的中国文化观,用我们的眼睛,用我们的腿,到长城以北去找中国古代史的资料”。

在野外考察的时候,经常需要风餐露宿,在泥泞的山路、贫瘠的荒漠、荆棘密布的丛林里穿行。他们有时坐着骡车颠簸,有时要赤脚蹚过冰河,有时需要住进牛棚,沿途可能找不到食物,甚至连饮水都成问题。这些都还只是日常的磨炼,更严重的情况是,有人在考古勘探中遭遇塌方和煤气中毒,不幸遇难;有人在深谷里迷路,差点闯入瘟疫区;还有人被土匪抢劫、枪杀,或者被日军杀害。

有时候,他们也会陷入自我怀疑,会去问自己“书生何以报国”。国难当头,外敌入侵,进行考古发掘和地质考察对国家到底有没有用?就连被称为“中国考古学之父”的李济,也一度想放下考古的铲子,扛起枪去前线打仗。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忠于考古和地质事业,“虽九死其犹未悔”。

那么,他们进行考古发掘的精神动力到底是什么呢?

对科学和历史本身的探索兴趣,自然不必多说。除此之外,那代人进行考古事业,还受到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热情的驱动。中国在近代落后挨打,中华民国建立,国家迎来新生,但积贫积弱的局面并没有马上得到改变。国家要独立富强,必须有强大的文化作为支撑,而考古工作为中华文明探源,是建立民族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径。

从数十万年前的“北京人”时代,到以仰韶文化、龙山文化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再到殷商时代,一项项重大的考古发现在向世人宣告:在古老的东方大地上,始终存在着可以与西方并驾齐驱的文明,我们有着悠久辉煌的历史,有着一度领先世界的璀璨文明。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勤勤恳恳进行考古工作,未尝不是为了报国雪耻。他们不只是在学术上求自立,更是为民族崛起重拾信心,这是考古人特有的“救亡图存”的方式。

用学术成就来捍卫民族尊严,是那一代学者普遍的情结。比如,国学大师陈寅恪说:“国可亡,而史不可灭。”地质学家翁文灏说:“即便中国暂时亡了,我们也要留下一点工作的成绩,叫世界上知道我们尚非绝对的下等民族。”历史学家傅斯年也曾倡议中国学者奋发图强,挑战西方汉学界,“应存战胜外国人之心,而努力赴之。”

明白了这样的时代背景和一代学人的精神面貌,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会作出那样的选择。书中多次引用中央研究院第一任总干事杨铨的一句话:“我辈于乱世求研究,本为逆流之妄举。”所谓的考古“黄金时代”,不是凭空而生的,而是一代勇毅的学者在荆棘丛林之中,用血肉之躯劈出一线光明来。

第二部分

好,说完那个时代考古研究的大背景,第二部分,我们再来重点说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进行殷墟考古发掘的故事。

从1928年到1937年,中央院史语所的考古组一共对河南安阳殷墟进行了十五次发掘,确定了殷墟王陵遗址、殷墟宫殿宗庙遗址、洹北商城遗址,出土了无数国宝级的文物。而最重要的是,它将中华文明的信史往前推进了几百年。所谓“信史”,就是可以确信的历史,它是与神话传说相对的。在殷墟被发掘以前,殷商时代是否真实存在是存疑的,而殷墟出土的大批甲骨和其他文物,让这个传说中的时代得到证实。

前面提到,殷墟遗址被评为“20世纪中国100项重大考古发现”之首,这项殊荣是2001年中国的考古学家在回顾总结上个世纪的考古成就时,用无记名投票的形式评选出来的,殷墟无可争议地以最高票当选。其实,早在1937年,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就曾盛赞,殷墟遗址是“近年来全亚洲最重大的考古发掘”。

殷墟之所以闻名天下,是因为出土了海量的甲骨,让我们知道了中国最早的文字是甲骨文。那么接下来,我就从甲骨的故事讲起。

清朝末年,河南安阳小屯村的村民在进行耕作的时候,经常在地里挖到一些碎骨片,有的骨片上面还有一些没人能看懂的符号。当地人把这些骨片叫作“龙骨”,认为它可以用来治疗痢疾,因而,经常有药材商跑来收购。

1899年,一位叫王懿荣的金石学家,偶然间买到这种药材。他出于好奇,对上面的图形符号进行研究,最后得出结论,认为这些符号其实是一种远古文字,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甲骨文”,并通过古董商人大量收购。甲骨文的名声不胫而走,后来,经过刘鹗、罗振玉、王国维等学者的收藏、整理、研究,甲骨文的名气越来越大,“甲骨学”成为一时显学。罗振玉还派人到访出土甲骨的小屯村,指出小屯村就是文献上所说的商朝最后一个都城殷墟的遗址。

龙骨从止泻药摇身一变成为珍贵的古代文化研究材料,它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前来小屯村收购的古董商和药材商络绎不绝。对当地村民而言,挖龙骨成为一件比种庄稼更有利可图的事,当地人开始疯狂地发掘。这样没有组织、也没有科学方法的滥挖,持续了差不多三十年。到上世纪20年代后期,大多数金石学家和村民都认为,小屯村的甲骨已经被挖完了,再挖也是徒劳。于是,当地村民重新把坑填满,去打理自己的庄稼。

1928年8月,一位对甲骨文有浓厚兴趣的年轻历史学者,风尘仆仆地来到小屯村。他叫董作宾,是国学大师王国维的弟子,毕业于北京大学国学门,曾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与同样任职于中山大学的傅斯年结为知交。他来小屯村探访,正是受傅斯年的委托。在小屯村经过一番调查勘探之后,董作宾认定,在脚下这片土地的深处,一定还埋藏着有字的甲骨。于是,他写信给傅斯年,建议由国家学术机关用科学方法发掘殷墟甲骨,而且时间刻不容缓,迟一天就有一天的损失。

傅斯年收到信之后大喜过望,发掘殷墟是他的一个心愿,或者说是他庞大学术计划的第一步。傅斯年被后世誉为“中国现代学术界的设计师”,他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门,曾担任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在“五四运动”中,他是游行队伍的总指挥,后来长年留学欧洲,涉猎非常广泛,关注的领域包括语言学、历史学、考古学、生理学、心理学、数学、物理等等,他甚至还听过爱因斯坦的课。

在他留学期间,欧洲学界正兴起一股东方学的热潮,研究东方的历史、语言、文学、艺术等方面。许多欧洲学者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进行调查研究,他们掌握的材料甚至比中国人还多。傅斯年在关注这股学术潮流之余,也热切地期望有朝一日能在国内开展相应的学科建设,把东方学的正统从欧洲夺回中国人自己手里。

他回国后,担任中山大学教授和文科学长,还创办了语言历史学研究所。1928年,国民政府筹建国家最高学术研究机关中央研究院,由昔日的北大校长蔡元培担任首任院长。傅斯年向自己的老校长蔡元培先生提议,在中研院建立历史语言研究所。他提出,中国的语言学和历史学材料很丰富,但是,国人对这些传统瑰宝不重视,任由欧洲人搬去乃至偷去了,我们中国的学者应该用科学的精神和方法,来重新发现传统的价值。蔡元培同意了他的提议,让他按照自己的构想来创办史语所。几经筹划,中央院史语所设置历史、语言和考古三个组,分别由陈寅恪、赵元任、李济担任主任。

傅斯年构想的学术版图极富野心和想象力,他希望史语所的研究考察能从洛阳出发,一路西进,直到中亚各地,并在洛阳、西安、敦煌、吐鲁番等地设立几十个工作站。

在收到董作宾的来信后,这个庞大的学术计划有了一个极好的起点,那就是安阳小屯村。这里已经出土过一些文物,而且,学界对殷墟遗址的大致年代已经有一些推断,比较容易入手。于是,傅斯年费尽口舌,从中研院讨来了一千银圆。这笔钱对刚成立的中研院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傅斯年把这笔钱寄给董作宾,让他在小屯村组织发掘工作。

1928年10月13日,史语所对殷墟的第一次发掘,在董作宾的主持下开始。后来,10月13日被史语所内部定为“考古节”。这次发掘总共进行了18天,挖了几十个坑,一共出土了784片有字的甲骨,还有一些其他文物。虽然挖掘出来的数量远低于预期,但傅斯年还是决定要把发掘工作推进下去。董作宾并非考古学出身,而是由传统金石学转向考古,但他依然努力借鉴了一些科学考古的方法,派人绘制了平面图和剖面图,拍摄了照片,并对出土文物进行登记编号。但他的专业背景和学术兴趣,决定了他最看重的还是甲骨。

考古组主任李济在看了董作宾的考古报告后,更加确信,小屯遗址就是商朝最后一座都城殷墟遗址,而出土有字甲骨的地方一定是都城的中心之一。不过,李济对董作宾的发掘方法颇有微词,他认为董作宾绘制的地图太简略,没有注意对地层的记录。而且,董作宾痴迷于甲骨,对其他文物,比如商周的铜器、石器,汉简,唐代的瓷器,以及更早期的动物遗骸缺乏足够的重视。

董作宾挖到人类的头骨,觉得这是对死者的冒犯,于是赶紧重新掩埋。而李济认为,人类的骸骨能提供很多有价值的历史线索。他曾在哈佛大学攻读人类学,是中国第一位人类学博士。他在读书期间,深入了解过人类骨骼的特性,能从碎骨片推断出骨头所在的人体部位。

几年前,他主持过山西西阴村遗址的发掘,积累了不少考古经验。他强调测绘的重要性,关注出土文物的科学价值,而不只是搜集甲骨。不过,尽管李济和董作宾的理念并不完全一致,但两人还是友好地决定联手,并很快明确了分工——董作宾主攻甲骨文,而李济负责研究其他文物。

后面的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七次发掘由李济主持,他运用了“三点记载法”、“层叠记载法”等更为科学的考古方法。这几次发掘,出土了几千块甲骨,还有大量的石器、陶器、铜器、绿松石、兽骨、蚌壳等等,包括著名的“大龟四版”,也就是四块比较完整的、有卜辞的龟腹甲。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了商朝宫殿、墓葬、宗庙的遗址,并确定了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和小屯文化三种文化类型的先后顺序。殷墟的考古发掘从一个个坑点,逐渐变成了有规律的线,再形成整体的面,殷墟地下世界的整体轮廓越来越清晰。

后来,董作宾则主持了第五和第九次发掘,这两次发掘发现了商朝人居住的圆穴洞等建筑,以及储藏甲骨的地窖。第九次发掘,还在小屯村附近找到一个新的发掘点——侯家庄,在那里挖出了著名的“大龟七版”,包括六块完整的腹甲和半块背甲。在这七块龟版上,发现了137条卜辞。后来在侯家庄还发现了几百座墓,还有不少青铜重器、石器、玉器等。

此后的第十到第十五次发掘,由史语所的梁思永、郭宝钧、石璋如主持。其中最值得说的是第十三次,这次发掘由郭宝钧领衔,但实际工作由更年轻的石璋如负责。

1936年6月12日,殷墟第十三次发掘进入最后一天,考古队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车马葬坑,坑里有完整的马车和四匹马的遗骸,这是殷墟考古以来头一次见到。就在大家以为这可能是这次发掘最大的收获时,当天下午4点,一个编号为YH127的坑里,突然出土了海量的龟甲片。在不到半立方米的泥土里,仅仅一个半小时就挖出了3760块甲骨,而埋在土里的甲骨依然层层叠叠,数不胜数。石璋如当即决定把发掘日期再延后一天,根据以往的经验,第二天怎么着也能把剩下的遗存全部清理完。

但没想到,第二天一直挖到晚上,还是源源不断地有新的甲骨出土。考古队意识到,这个洞穴非比寻常,他们不能再沿用老办法来处理。于是,他们连夜商量出一个特别大胆的计划,要把这块包裹着层层甲骨的土块完整地切割下来,然后装箱运回南京,再一点点来清理。

计划制定下来了,但是,实践起来的难度超乎想象。考古队整整忙碌了四个昼夜,才终于确定了土块的范围,把它们切割下来后,再套上木框,再把五吨重的巨型土块一寸寸地拖出坑口。接着,还要把它们运到火车站。当时找不到好的搬运工具,只能依靠人力,七十名工人抬着这些土块,每走几十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就这样一步步挪移,整整花了两天,才把土方抬到火车站。

然而,这还只是这趟神奇旅途的开始。火车从安阳开到南京,路上好几次风雨大作,还遭遇了土匪抢劫,保安队不得不开枪还击;火车开到徐州的时候,因为土块太重,车轴被压坏了;到南京装卸的时候,又撞伤了工人。从6月12日发现这批文物,到7月12日成功地把它们运到位于南京的史语所,整整用了一个月时间。

不过,这惊心动魄的一个月,收获是空前的。经过整理,从这些土方中一共清点出17096片有字的甲骨,超过殷墟全部十五次发掘总数的一半。此外,考古组还复原了300多版完整的龟甲,数量之大,甲骨之完整,堪称奇迹。

能有这样重大的发现,看起来完全是靠运气,但李济后来总结,这其实是“有系统的科学工作积累的结果”。他们经过长达八年的摸索,用理性推论加上田野经验,才完成了这次壮举。考古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方法,需要的是一铲一铲“刨根问底”的决心和耐心。有时候,这项工作可能会枯燥无趣,但你只有保持十足的耐心,才可能得到机会的眷顾。

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在上大学时选修过李济的“考古人类学导论”。他记得,李济反复给学生们讲一个故事:“假如你要在一片草地上找一个小球,最靠得住的办法,就是将草地画成一根一根的直线,循着直线来回走,走遍草地,你一定会找到这个小球。”史语所考古队,用的就是这种看起来并不聪明的方法,但他们用这样的方法一次次创造出奇迹。

当然,对那一代考古人而言,这项工作的挑战远不只体力和智力,这两样挑战是可以通过个人努力去克服的,而更难应对的是来自社会层面的挑战,至少有这么三样:

一是经费短缺。当时国家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战争连年,武夫当道。对于不能带来直接经济利益的考古工作,政府能给予的财政支持非常有限。有时候,学术与政治甚至成为一种交易。作为国民党元老和昔日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在政界和知识界都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当他决定支持蒋介石的时候,中研院才终于争取到财政拨款;而当他开始批评国民党,拨款就会大打折扣,减少到原定的五分之一。

在考古经费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幸好有美国弗利尔艺术馆和中国教育文化基金会伸出援手,殷墟考古才得以推进下去。科研经费短缺是当时学术机构面临的普遍困境,但即便在经济窘迫的情况下,李济和董作宾还是给考古队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不准收藏文物。那些价值连城的文物曾经被很多人觊觎,但他们身体力行,决不收藏或盗卖,一切出土文物归公,只作考古研究用。

第二重挑战是战争的侵袭。史语所的工作最初受制于西北军阀冯玉祥和他的部下韩复榘,后来又遭到晋系军阀阎锡山的干涉,直到1930年蒋介石打赢中原大战,安阳考古才算有了比较安宁的外部环境。但不久后,日本发动了侵占东三省的“九·一八事变”,再后来是卢沟桥事变。考古人始终在跟时间赛跑,要抢在战火烧来之前,完成各项文物发掘工作。当战局恶化,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他们不得不将这些珍贵的文物辗转运到西南边陲,以免它们落入敌寇之手。在战火硝烟之中,以当时的交通和经济条件,其难度可想而知。

第三重挑战是舆论的压力,这种压力如影随形。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盗墓案频发,而考古学家的工作经常被外界误认为是盗墓,还有人怀疑这些抬着人类骸骨的人“以吃人为生”。不只普通百姓分不清楚,就连一些行政官员、知识分子也搞不清。

比如,国民党元老、曾担任过中山大学校长和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就曾直接致电蒋介石、蔡元培和教育部部长王世杰等人,把考古发掘和盗墓相提并论,要求立即停止考古发掘。他发出质问:今天的中国弱极了,学术教育败坏极了,要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几千万种,为什么偏要发掘墓葬,才能做学问呢?他甚至威胁说,古代私自挖掘禁墓的人,要被凌迟处死,今天的学者应该“致力于救国救民之学”,而不是掘墓,这样才能“正民心,平民怨”。尽管这番言论被蔡元培反驳,学术界也群起声讨,但行政院还是作出决定,严禁发掘古墓。当时人们对考古的误解之深可见一斑。

虽然困难重重,但那群杰出的考古学者不畏艰险,逆流而上,一次次发掘出令全世界瞩目的遗迹,包括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山顶洞人遗址等等,为中国的考古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结语

今天,我们都非常清楚考古的价值,没有考古发现,我们就无从认识人类文明演进和生物进化的历程。现代诸多人文和自然科学的发展,都是建立在考古发现的成果之上。今天的考古手段已经有了巨大进步,比如,可以使用基因测序的方式,来考证人类遗骸或古生物化石的形成年份,可以用遥感、声波、热红外测量等技术来探测地下世界。

但是,当我们回望那个并不遥远的中国考古起步年代,我们依然会对那群“荒野上的大师”肃然起敬。他们生逢国家不断裂变重组的乱世,但他们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努力恪守知识分子的本分,勇敢地承担起为天地立心、为民族救亡图存的责任。他们知道,民族复兴有赖于对历史的正本清源,只有理清文明嬗变的轨迹,寻找到中华文明的法统和道统,才能凝聚起民族共识,建立起强大的文明共同体。对此,考古人责无旁贷。

在那样一个“急起直追”的年代,每个人都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地质学家丁文江曾说,“明天就死又何妨!只拼命工作,就像你永永不会死一样。”那群勇毅的知识分子,不停地奔走前行,在历史的夹缝里,开创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

读书心得:《荒野上的大师》致敬了中国考古学先驱,展现了他们在艰苦条件下开创考古事业的壮丽篇章,揭示了考古对重建中华文明史的重要意义,引人深思学术追求与国家责任的深刻内涵。

《戊戌变法的另面》读书笔记

admin阅读(32)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一本专业的历史学著作,书名叫《戊戌变法的另面》。

提到戊戌变法,你肯定知道,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件大事。自从1840年以来,中国历史进入到近代,一些思想比较先进、眼界比较开阔的中国人就一直在探索,希望通过改革让国家富强起来,摆脱列强的威胁。1898年的戊戌变法就是这样的一次尝试。变法的领导人康有为、梁启超和他们的追随者们,在光绪皇帝的支持下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只不过,因为当时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势力过于强大,变法最终还是失败了。

刚才我说的这些,是我们对戊戌变法最常见的认识。不过,今天的这本《戊戌变法的另面》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书里说,戊戌变法除了刚才我们说到的这个“正面”,还有一个“另面”,或者叫“侧面”。在正面上,我们看到的东西比较简单、直接,就是维新派和保守派的较量;而从侧面上看,情况就比较复杂了。除了维新派和保守派这两个极端,在当时的政坛上还活跃着一些其他的政治力量。这些人有相当的实力,也并不反对改革,但是和康有为这帮人实在合不来。因此,在维新派推动变法的过程中,他们要么袖手旁观,要么给维新派使绊子。这其中有一个人一直在跟康有为明里暗里地较量。他就是“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张之洞。

今天的这本《戊戌变法的另面》研究的就是张之洞对戊戌变法的影响。这个研究视角是很难得的。因为以往研究戊戌变法的学者,依据的主要是康有为和梁启超留下来的记录,其他来源的历史资料非常罕见。康和梁是戊戌变法的当事人,他们的记录当然很重要。但问题是,也正因为他们是当事人,他们在叙述那段历史的时候,会基于自己的政治立场,隐瞒甚至编造一部分事实。历史学界对这种情况历来都有所警惕。但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资料,学者们也只能大体上接受康和梁的说法。

今天的这本《戊戌变法的另面》算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这种局面。这本书的作者是著名的中国近代史专家茅海建。他从1998年开始研究戊戌变法,当时就有朋友提醒他,关于戊戌变法的历史资料都被发掘得差不多了,很难再有什么新的突破。不过茅海建还是在这个项目上坚持了下来,研究一做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今天都没有结束。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有关张之洞的历史档案里发现了一大批关于戊戌变法的新资料,在康、梁的说法之外,揭开了戊戌变法隐蔽的侧面。

接下来,我的解读分为两个部分。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简单地回顾一下戊戌变法的经过。在第二部分,我们再来详细说说《戊戌变法的另面》这本书的新发现,看看张之洞对戊戌变法发挥了怎样的影响。

好,接下来我们开始。

第一部分

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梳理一下戊戌变法的大致脉络。因为戊戌变法是由康有为领导的维新派发起的,我们就从故事的主角康有为说起。

康有为生于1858年,是广东南海人。所以他的追随者们后来叫他“南海先生”。和那个时代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康有为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努力考取功名,但他在科举这条路上走得并不顺利。按照清朝的科举制度,一个读书人要想参加正式的科举考试,得先迈过一道最基本的门槛,这就是成为生员,也就是俗话说的“秀才”。在这以后,秀才还要经过三重选拔,通过乡试成为举人,再通过会试和殿试成为进士,这才算是走完了科举的全流程。康有为在这个流程上处在什么阶段呢?他考了十几年,还只是个秀才。也就是说,他一直徘徊在科举考试的准入门槛上,正经的功名还跟他没什么关系。换作是一般人,考了十几年,可能早就灰心丧气了。但康有为可不是一般人,他的抱负大得很。康有为写过一本自传,叫《我史》,“我的历史”,里面提到,他在二十岁那年,有一天静坐冥想,突然感到天地万物和自己融为一体,大放光明。他觉得自己是圣人,就开心地笑了,但又想起天下苍生的困苦,就又郁闷地哭了起来。康有为的原话,我放在文稿里了。不管你觉得这是心怀天下的志向,还是目中无人的狂妄,你都能看得出来,康有为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极高的期许。

“静坐时,忽见天地万物皆我一体,大放光明。自以为圣人则欣然而笑,忽思苍生困苦则闷然而哭。”——康有为《我史》

其实,康有为科举考得不顺利,倒也不是因为他的学问不好。只是他在读书的时候,自己创造性的见解太多,不太适应科举的游戏规则。后面我们还会看到,康有为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解读儒家经典,这也给他树立了不少政敌,给戊戌变法平添了不少障碍。不过,也正是因为在学术上有独到的见解,康有为才能建立起自己的影响力。康有为二十出头就接触到了有关西方政治制度的书籍,再加上对科举的厌烦、对时局的担忧,他渐渐地形成了一套关于维新变法的理论。1891年,三十三岁的康有为在广州开办了一间学堂,叫“万木草堂”。他在这里宣讲自己的学说,还收了几十个学生,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就是日后戊戌变法的骨干——梁启超。

梁启超生于1873年,小康有为十五岁。他在科举上比他的老师康有为要顺利得多,十六岁就中了举。那一年的主考官叫李端棻,时任内阁学士,是一个从二品的官员,在皇帝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李端棻非常欣赏梁启超的文章,还把自己的堂妹许配给了他。对于科举时代的读书人来说,梁启超的经历绝对算是梦幻般的开局了。不过,梁启超中举后的第二年就认识了康有为,从此走上了一条和传统士人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康有为关于维新变法的学说让梁启超大为折服。梁启超拜康有为为师,在日后的政治活动中,一直是康有为最得力的助手。

康有为和梁启超相识于1890年。在这以后,康有为终于在科举上取得了进展,在1893年通过乡试,成了举人。又过了两年,清朝在甲午战争中败给了日本,朝廷派李鸿章到日本去讲和,签订了极其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消息传回国内,在朝野上下激起了一片反对的声音。康有为和梁启超那时候正好来北京参加会试。他们联合其他来北京考试的举人联名上书光绪皇帝,反对《马关条约》。这就是近代史上著名的“公车上书”,“公车”指的就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这里有个问题存在争议:公车上书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呢?传统的说法是有一千二三百人签了名,康有为自己还说过,他联合了“十八省举人三千人”,但是根据茅海建和其他一些学者的考证,公车上书真实的规模可能比这些说法要小得多,康有为只争取到了八十多个人的签名,而且最终并没有把这封上书交给朝廷。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没有定论。

不过,康有为的确是在这个时期的政坛上崭露头角的。公车上书后又过了一个月,康有为又给光绪皇帝写了一封上书,里面详细谈了他关于甲午战争后施行改革的主张。这封上书终于传到了皇帝的手上,引起了他的重视。光绪把这封上书下发到全国各省,要求各地的长官参考康有为的意见筹划改革。康有为一时间成为全国闻名的政坛新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康有为通过了会试,在科举的最后一关殿试里拿到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名次,总算走完了他二十多年的科举之路。1895年秋天,康有为和梁启超在北京发起了一个政治团体,叫“强学会”。有了自己的组织,康有为领导的维新派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康有为和以梁启超为首的康门弟子走遍了北京、上海、广州、桂林、澳门等地,开办了各式各样的报刊和组织,宣传改革的理念。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遭到了来自各方的阻力,报刊和组织往往是昙花一现,办了两三个月就被迫停办。这段历史的头绪比较复杂,在以往关于戊戌变法的研究中很少有人详细地梳理,但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恰恰反映了戊戌变法重要的侧面,在第二部分,我会详细地为你介绍。

时间来到1897年底,清朝面临的外部威胁越来越严峻了。德国强占了胶州湾,俄国强占了旅顺、大连,法国强占了广州湾,英国强占了威海。康有为感到改革刻不容缓,在1898年1月底托人把奏折递到了皇帝的手上,请求推行新政。光绪皇帝对康有为的主张很感兴趣。康有为继续上书,向皇帝介绍俄国和日本通过改革实现富强的历史。当年6月11日,光绪皇帝下定了变法的决心,颁布了一份重要的政治文件,叫《明定国是诏》,戊戌变法自此拉开了序幕。

五天后,光绪皇帝召见康有为,下令让他筹备变法。康有为拟定了一整套制度改革的计划,涉及教育、经济、军事、政治诸多领域。这样大规模的改革当然会触碰很多人的利益。比如,康有为主张改变科举考试的内容,废掉八股文,改考时事政治。当时的读书人大半辈子学的就是八股文。改变考试的内容,无异于断送大家的仕途。消息传出来,甚至有人扬言要刺杀维新派的首领。康有为还提出要整顿政府机构,裁掉职能重复的部门,甚至直接改变朝廷中枢机构的组织形式,这当然也会直接触犯很多位高权重之人的利益。变法运动这艘大船就这样航行了两个多月,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终于撞上了一块硬邦邦的礁石,这就是著名的“六堂官事件”。

“六堂官事件”的细节我在这里就不展开说了。简单来说,当时有六个官员反对维新派的改革计划,给变法制造了一点阻力。光绪皇帝知道后非常恼火,直接就把这六个官员革了职。慈禧太后觉得光绪皇帝罚得太重了。这时候,光绪皇帝也很为难。他跟身边的人一合计,觉得康有为在朝廷里树敌太多,慈禧太后尤其把他视为眼中钉,留他在北京反倒对变法不利,不如把他支出去,派到上海去办报纸。

从这个时间节点往后,戊戌变法的故事讲出了两个版本。传统的版本主要依据的是康有为的说法。康有为说,慈禧太后这时候已经对变法忍无可忍,铁了心要夺回权力。光绪皇帝让康有为去上海办报纸,其实是在暗示他,自己已经被慈禧太后控制了,让康有为赶紧逃命,等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报效国家。康有为在这个危难关头倒是很讲臣子的义气,他紧急策划了一套援救皇帝的方案。只可惜,他选错了求助的对象。康有为派谭嗣同去请袁世凯出兵,镇压慈禧太后。袁世凯阳奉阴违,跟慈禧出卖了维新派的计划。慈禧迅速采取了反制措施,叫停了变法,软禁了光绪,开始大肆搜捕维新派。

康有为说的这些是不是事情的真相呢?其实,这套说法疑点重重。康有为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光绪皇帝的意思。光绪让他去上海办报纸,就是为了给当时已经过热的变法运动降降温,并没有别的意思。慈禧和光绪在“六堂官事件”里的分歧,也没有大到剑拔弩张的程度。慈禧最初很可能并没有夺权的意图。但是维新派这边率先启动了所谓的援救皇帝的计划,还传出来一种说法,叫“围园杀后”,意思是围住颐和园,杀掉慈禧太后。慈禧听说了这件事,当然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失去了对光绪皇帝的信任,这才有了后来发动政变,镇压维新派的事情。

我刚才说的这后一种说法,来自茅海建先生的另一部作品《戊戌变法史事考》。书里的“围园杀后”称为“围园劫后”,“劫持”的“劫”,这是一种更严谨的说法。茅海建先生的说法依据的是清宫档案,从历史研究的角度上讲,可靠性比较高。要是你担心专业的历史学著作读起来费力,《罗辑思维》节目第29期也讲过戊戌变法的经过,大体上依据的也是这本《戊戌变法史事考》。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找来听一听。

总之,1898年9月21日,戊戌变法在进行了103天后被腰斩。慈禧太后再次回到了“垂帘听政”的位置,光绪皇帝的权力被削弱。慈禧下令搜捕维新派。康有为和梁启超辗转逃到了海外,继续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最后,慈禧抓住了康广仁、谭嗣同、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这六个人,在9月28日将他们处死在北京菜市口。传统上把这六个人叫作“戊戌六君子”,说他们都是因为支持变法维新才牺牲的。其实,这六个人参与变法的深度各有不同,和康有为这伙人的关系也各有不同。

这六个人里,请你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杨锐。从戊戌变法的侧面来看,杨锐这个人的形象比较复杂,我们在后面还会说起他。

第二部分

好,到这里,我们回顾了戊戌变法的大致经过。接下来,我们把视角切换到戊戌变法的侧面。

让我们先把时间拨回1895年。这一年,康有为借着进京赶考的机会,第一次让光绪皇帝看到了自己的改革计划。因为得到了光绪皇帝的重视,康有为一时间天下闻名。他带着学生梁启超在北京办报纸,又创立了政治团体“强学会”,得到了朝野上下很多人的支持。这时候的康有为志得意满,正准备去南方开办强学会的分会,在全国范围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但开办分会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必须取得地方势力的支持。这时候的康有为就好比一个创业者,手里攥着项目,在寻找投资人。他应该去找谁呢?

放眼当时全中国的政坛,有一个人最合适,这个人就是张之洞。

张之洞时任湖广总督,是当时全中国最有实力的一支地方力量的首领。当时因为甲午战争,两江总督刘坤一临时离任,张之洞还替刘坤一兼着两江总督的职责,人在南京。康有为的强学会要想在南方开枝散叶,只要取得了张之洞的支持,就基本上没什么障碍了。不过,张之洞的权势还不是康有为找他帮忙的唯一理由。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的政治立场也基本一致。《马关条约》初步签订后,康有为忙着组织公车上书,张之洞也多次向北京发来电报,请求朝廷废约再战。等到朝廷正式批准了《马关条约》,张之洞和康有为又都主张学习西方的经验,变法自强。既然在政治上立场相近,这两个人应该谈得来。最让康有为感到自信的是,北京的强学会刚开办,张之洞就捐了五千两银子。在康有为看来,张之洞这已经算是明确地向维新派伸出了橄榄枝。

照这么一盘算,康有为满怀信心地来到南京,和张之洞见了面。两个人谈得怎么样呢?刚开始,非常好。康有为在他的自传《我史》里谈到,他和张之洞“隔日一谈,每至夜深”,前前后后谈了十几天。张之洞很欣赏康有为,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个幕僚,协助康有为在上海和广东开办强学会。

不过也就是在这最初十几天的接触里,康有为和张之洞都注意到,双方有一个重要的分歧。这个分歧表面上看,是学术思想上的。我前面介绍康有为的时候提到,他读书不太“守规矩”,经常按照自己的理解,甚至是现实的需要来解读儒家经典。自从1891年在广州开办万木草堂以来,康有为一边教学生,一边把自己的学术成果整理成了两本书,一本叫《新学伪经考》,一本叫《孔子改制考》。我们不深入学术的细节,简单来说,这两本书有一个共同的主旨,就是把孔子塑造成了一位改革家。康有为写这两本书是在跟传统的读书人叫板。当时,反对改革的人经常把儒家传统搬出来,说祖宗定下的法是不能变的。康有为就把孔子乔装打扮了一番,告诉世人,孔子本人就是个“维新派”,真的遵守儒家的传统,就要向孔子学习,勇敢地变法维新。从严谨的学术角度讲,康有为的这两本书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核心的观点也未必是他原创的。但他的这套说法卸下了很多读书人心里的包袱,给后来的变法运动奠定了理论基础。从政治上讲,康有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那张之洞是怎么看待康有为的这套说法的呢?客气地讲,张之洞一个字也不信。在学术思想上,张之洞是那个时代非常标准的文人,恪守儒家的传统。他的人生也一直因此而获益。不同于康有为和科举较了二十多年的劲,张之洞的科举之路极其平顺。他十五岁中举,成绩在他考试的顺天府名列第一;二十六岁中进士,名列全国第三。从这以后,他平均每隔几个月就升一次官,在仕途上高歌猛进,一路做到了湖广总督。在晚清的政坛上,官当到张之洞这个份儿上的,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都是靠军功才成为封疆大吏的。在这所谓的“晚清四大名臣”里,唯独张之洞没怎么带过兵,打过仗,就是靠文章写得好,再加上长袖善舞的政治手腕,一路飞黄腾达。纵观张之洞的人生,坚持儒家正统的学说不只是他学术上的追求,更是他官场上的护身符。像康有为那样随意地解读儒家经典,在张之洞看来,当然是非常荒唐的。

刚开始,张之洞对康有为的学说还是采取了容忍的态度,觉得那毕竟是他的一家之言,自己出两本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很快,这两个人学术上的分歧就演变成了政治上的决裂。在张之洞的支持下,康有为到上海开办强学会,又办了一份报纸,叫《强学报》。《强学报》的第一期印出来,张之洞一看就气得拍桌子了。康有为在这份报纸上犯了个大忌讳,报纸上的时间用的是“孔子纪年”。什么叫“孔子纪年”呢?我们知道,西方人用耶稣出生的时间作为计算年份的基准点。康有为想要在中国设立孔教,就仿照西方人的思路,把孔子诞生的年份作为纪年的基准点。这本来只是康有为这一派在学术理念上的一种表现,但把孔子纪年印到报纸上,这在张之洞看来是极其幼稚的。按照当时的政治观念,该用什么纪年?当然是用当朝皇帝的年号来纪年。抛开皇帝的年号,自己定义一套纪年标准,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政治表态。另外,康有为想要自己搞出一个教会来,别管拜的是不是孔子,都有点谋反的嫌疑。当时的康有为刚刚步入政坛,对这些问题还不怎么敏感。张之洞可是大大地捏了一把汗。这份报纸有他张之洞的背书,要照康有为这么胡来,很可能会给他招来大逆不道的罪名,这是张之洞万万不想看到的。

从“孔子纪年”这场争议开始,张之洞和康有为之间的裂隙越扯越大。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很强势。一边是靠儒学正统安身立命的封疆大吏,一边是倡导改革、藐视权贵的政坛新秀,两边互不相让,很快就到了谈无可谈的地步。张之洞再也不能容忍康有为把《强学报》当作宣扬自己学说的阵地,火速叫停了《强学报》。官方的报纸一停,上海的强学会失去了发声的渠道,很快也就办不下去了。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北京的强学会也被官方查封,这背后有慈禧太后的意思。维新派忙活了大半年,攒下的这点家底儿,到这时候基本赔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儿,你可能会觉得张之洞有点小心眼,一点学术上的分歧,怎么就闹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呢?我认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康有为和张之洞的心里,学术的重要性有着本质的差别。在康有为看来,学术是为现实的政治目的服务的,是实现“变法维新”的思想工具。而在张之洞心里,学术是一种类似于信仰的存在。张之洞有一个重要的幕僚,叫辜鸿铭。这个人在历史上有不少争议,不过大家都公认他是个学贯中西的大学者。辜鸿铭对张之洞有一句总结,原话我放在文稿里,他说,张之洞追求富强,但目的并不是富强本身,而是为了保住中国,保住中国的目的又是为了保住“名教”,也就是儒家的传统。这里面有个排序,国家比富强重要,儒学又比国家重要。但在康有为心里,这个排序几乎倒转了过来。为了实现国家富强,康有为可以改写,甚至编造儒学。在康有为这里,儒学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在张之洞看来,儒学绝不是手段,而是比目的更重要的目的。

文襄之图富强,志不在富强也。盖欲借富强以保中国,保中国即所以保名教。——辜鸿铭《张文襄幕府纪闻》

随着上海强学会的破产,康有为和张之洞决裂,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虽然没再见过面,这两个人却一直记挂着对方。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康有为带着弟子们,继续在全国各地活动。他们改换名目,办了些大大小小的社团和报纸。在这期间,康有为一直在心里把张之洞当作对手。他告诫自己门下的弟子,组织学会要办得漂漂亮亮,“可为南皮诸公愧,勿为南皮诸公笑”。这里的“南皮”指的是张之洞,他是直隶南皮人。康有为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做的事要让张之洞这帮人羞愧,不能让他们笑话。康有为说出这话的时候,距离他和张之洞决裂已经过去一年半的时间了,可见张之洞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张之洞的情报网络遍布全国,他也一直密切关注着康有为这伙人的动向。他对维新派的势力倒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张之洞并不反对改革,他反对的只是康有为的学术观点。为了和康有为在舆论上形成对抗,张之洞专门办了一家报纸,还和幕僚们一起写了一本书,叫《劝学篇》。这本书反映的是张之洞这派人的学术观点,但也有明确的政治目的。张之洞自己说,他这本书有两个主旨:第一是反对康有为的“邪说”,第二是反对保守派的“迂说”(“迂腐”的“迂”)。你从这个说法可以看出张之洞在政治上的站位,他是主张改革的新派官员,但他要的是一场没有康有为的改革。在张之洞看来,“中体西用”是让国家走出困境的正道,但儒学的根本,是万万不可动摇的。

张之洞的《劝学篇》写完的时候,已经是1898年的4月了。这时候,距离戊戌变法正式启动只剩下不到两个月,康有为关于改革的论调再次引起了光绪皇帝的注意。这些情况让张之洞很着急,他一边让人赶紧把《劝学篇》印出来,送到北京去,逢人就送两本。一边三天两头和自己安插在北京的情报人员通电报,密切注意着康有为的一举一动。从茅海建先生发现的历史档案来看,张之洞安插在北京的情报人员至少有十人左右,都是他的门生、亲戚和政治上的同党。这里面消息最灵通,也最受张之洞信任的,就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杨锐。

杨锐是“戊戌六君子”之一,在戊戌变法失败后,被慈禧太后抓起来,送上了法场。关于杨锐的死,有一段流传很广的传说,说他临刑前多次质问监斩官,自己犯了什么罪,监斩官闭口不言。杨锐被斩首时,血溅三尺。这段传说乍一听,好像是在说杨锐英勇就义,面对监斩官也毫无惧色,正气凛然。但其实,历史的真相未必是后人附会的这样。

杨锐的确是支持改革的官员,在戊戌变法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他和康有为这一派人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杨锐是张之洞最器重的幕僚之一。早在戊戌变法的十几年前,张之洞就发现了杨锐这个人才。他帮杨锐安排过几份工作,无微不至地照顾杨锐的家人,最后把杨锐安置在北京,每个月还发给他一笔相当宽裕的生活费。可以说,张之洞对杨锐有极深的知遇之恩。杨锐也尽心尽力地帮张之洞搜集北京的情报,让身在武昌的张之洞能及时掌握朝廷里最新的风向。在戊戌变法中,杨锐担任“军机章京”,这是一个可以直接接触到皇帝的关键职位。他一边尽心尽力地推动改革,一边在关键时刻不动声色地对康有为发动了一次致命的政治攻击。在第一部分,我们说到,“六堂官事件”发生后,光绪皇帝找来身边的人,商量变法接下来该怎么推进,他找来的这个人就是杨锐。杨锐给光绪皇帝的答复很直接,八个字:“康不得去,祸不得息。”不把康有为从领导班子里踢出去,变法就没办法推进。因为有了杨锐的这句话,光绪皇帝才决定派康有为到上海去办报纸。不过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决定引发了康有为一派激烈的举动,引爆了后来的戊戌政变。

了解了这段隐秘的历史,再看杨锐的死,就有点黑色幽默了。杨锐临刑前几次质问监斩官自己的罪名,这就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是无罪的。他明明在皇帝面前弹劾过康有为,根本就不是康有为的同党,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要被杀头呢?监斩官也答不上来,因为这时候的慈禧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要的就是赶紧抓几个人杀了,给他们安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至于他们是不是康有为的同党,根本不重要。张之洞听说了戊戌政变的消息,刚开始还有点得意,觉得康有为这伙人总算是遭殃了。但是当他得知杨锐也被抓了,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从政变发生,到“戊戌六君子”被处死,中间隔着一个星期,张之洞一直在给各个门路说得上话的人拍电报,求他们帮帮忙,救杨锐一命。他没想到的是,慈禧太后下手竟然这么急。

几年后的一天,张之洞来到南京的鸡鸣寺。这里是他当年和杨锐把酒言欢、彻夜长谈的地方。张之洞故地重游,非常伤感,给寺院捐钱,盖起一栋小楼,作为对故人的纪念。张之洞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南京鸡鸣寺里这座叫作“豁蒙楼”的小楼,是他在历史上留下的难得的真情流露的见证。

结语

《戊戌变法的另面》这本书,我就为你解读到这里。茅海建先生通过和张之洞有关的历史档案,为我们还原了戊戌变法隐蔽的侧面。在这个侧面上,我们看到,戊戌变法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发生在维新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斗争。在当时的政坛上,还有很多像张之洞这样支持改革的新派官员,这些人联合起来,或许能改写晚清的政局。只不过,历史选中了康有为,而康有为的学术观点,让他和他的学生成了所有维新人士里最孤独的一支力量。这本书不仅向我们展现了全新的历史资料,更为我们提供了观察历史的新视角,是近年来近代史领域一本难得的突破性的著作。

读书心得:《戊戌变法的另面》通过新视角审视戊戌变法,揭示了张之洞等关键人物的影响,丰富了变法历史内涵,展现了政治斗争的复杂性,引人深思改革与守旧的交锋及历史人物的多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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