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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除文科学部”的冲击》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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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废除“文科学部”的冲击》。

选文科,还是选理科,很多人在读书的时候都面临过这个问题。正因为这个问题,文科和理科展开了漫长的较量。今天看来,在这场较量中,理科似乎越来越占上风,而相对的文科则越来越处于下风。在这个背景下,全球范围内,甚至出现了不少“废除文科”的声音。比如在有很强人文教育传统的英国,高等教育大臣如今也开始宣称,“那些无法让学生找到工作或继续深造的学科,对花费了大量精力的学生和纳税人来说,就是一种失败。”

今天的这本书针对的就是这一系列“废除文科”的声音。2015年,日本文部科学省,请注意,文部科学省不只负责文科,它是日本统管教育、学术、体育、文化、科技、宗教等方面事务的行政机构,当时它向国立大学发了一则通知,说要缩减、合并,乃至废除人文社科与师范类学部。一时关于文部科学省要废除文科的声音四起,引起轩然大波。其间文部科学省不得不向社会解释说,这则通知存在文字错误,它的要点不在废除文科,而是考虑到日本18岁人口的减少,希望部分专业,尤其是师范类专业,要调减规模。但这样的解释于事无补。媒体不断发起对文部科学省的声讨。甚至有教育评论家直接发文骂道:“文部官僚都是些蠢货,所以才有这样混账的通知。”

本书的作者吉见俊哉,是日本著名的社会学家,也是东京大学的副校长,一直以来关注大学的发展。在他看来,不管日本政府的通知是不是被误会了,也不管日本民众和媒体的情绪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在日本,“文科”的衰落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觉得这起事件倒是提供了一个契机,让我们重新思考文科,它到底是一门怎样的学科,面临怎样的困局,以及我们到底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对待它。这其实也就是他这本《废除“文科学部”的冲击》的主要内容。

好,接下来,我分两个部分来为你解读这本书。第一部分,我们来了解一下日本文科“衰落”的经过,或者说“重理轻文”的局面是怎么形成的。第二部分,我们来讨论一下,都说“文科无用”,那文科到底有没有用?如果有用,它有用在哪些地方?

第一部分

好,我们首先来看“重理轻文”的局面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今天大多数人都会认同文科和理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学科,甚至还会认同文科生和理科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学生,文科工作和理科工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但其实,文理分科其实是近代之后才有的事情。在大学创立之初,并不存在文理之分。

中世纪的大学,只有“有用之学”和“自由之学”。这“有用之学”包括三个学科,对神“有用”的神学、对国家“有用”的法学,以及对人“有用”的医学。“自由之学”,实际也就是今天我们常说的博雅之学(liberal arts),其中既有文科,比如文法学、修辞学、逻辑学,也有理科,比如数学、几何学和天文学。在这种“博雅之学”下成长起来的学者,大部分都文理兼修。比如确立了解析几何原理的笛卡尔,发现了微积分方法的莱布尼茨,他们既是数学家,同时也是哲学家。

到了19世纪,民族主义国家在欧洲兴起,以及资本主义借着产业革命的契机在欧洲迅速发展,原来被认为是在为宗教和精英阶层服务的大学,被要求更多为国家的发展,尤其是为国家科学产业的发展服务。在这个背景下,理科的重要性越来越被凸显,它逐渐也就从“博雅之学”中独立了出来,分化成了生物学、物理学、化学等学科,统称为“理学部”,而作为古典教养的哲学、文学、史学则相对被放入到了“文学部”,由此原来殊途同归的两门学问,开始被视为完全不同的学问。

可以说在一开始,理科就因为紧密契合了近代产业化的大潮,而占据了更为主导的地位。甚至理科会被认为主导了社会进程的变化,比如19世纪以前的土木工程学、19世纪末的机械工程学、20世纪的电气工程学、二战末期的核工程学,它们总是与社会进程的步调保持一致。而相对的,文科却总是滞后,甚至排斥和制约这一进程,它也就不可避免会被排挤到被动接受变化的位置。

下面,我们具体看看日本的情况。其实最早日本的大学不都是以理科为中心。日本的国立大学是在明治十九年、也就是1886年设立的,当时日本国家的重心由建设转向了对于现状的维持和管理,着力建设国家的法制秩序,这一点渗透到大学,使得法学部的话语权大大提高,甚至逐渐形成了垄断的局面。但这个局面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就被20世纪初的战争打破了。

第一次世纪大战后,日本出于对增强军事实力的需要,加强了对理科系研究所的建设。在一战的直接影响下,理科系研究所的开设数量激增。“理化学研究所”“海军飞机试验所”“大阪工业试验所”“陆军科学研究所”等海陆军各类研究所相继设立,同时日本航空协会、土木学会、日本钢铁协会等理工科学会也纷纷成立。在这些机构的不断游说之下,“理科”与国家的产业政策、科技政策又一次紧密绑定起来,也因此夺回了在大学的主导权。最能说明这一点的例子是,在1933年,日本政府设置了专门用于振兴科技的补助金,资金规模非常庞大,但大部分都拨给了工科项目,据作者统计,这个比例最高达到了70%。

战争结束后,按理说围绕“军事技术”所形成的“重理轻文”局面应该会有所好转,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这一局面反倒被更为强化了。随着经济的恢复,日本产业界以发展经济为由大力呼吁振兴科技。为了回应这一呼声,文部科学省在1957年制定了《科学技术者培养扩充计划》,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新增8000人的理工科本科入学名额。之后在1960至1964年间,又继续新增了20000个名额。而相对的国立大学的文科名额,却在大学入学者数量整体增加的情况下,增长受到了很大限制。甚至早在1950年代,就有“废除文科”的声音了,在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外祖父岸信介执政期间,文部大臣就一再主张要废除国立大学的法科及文科,将其交由私立大学承办,国立大学则主要发展理工科。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经济结束了经济快速成长期,但以科技为中心的体制仍然延续了下来,所以理科仍然受到政策的庇护,享受着预算上的优待。1995年,日本政府开始实施《科学技术基本法》,该法第一条就明确规定说该法所谓的“科学”要排除“只与人文科学相关的内容”,因此在基于该法的“关于科技振兴的基本计划”,并不包括对人文科学的振兴。在这一认识下,文科进一步被边缘化了。

当然,日本社会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其中存在的问题。2001年,日本学术会议发表了题为《21世纪人文社会科学的作用与重要性》的声明,当中就有提到说:文理之间研究环境的不平衡,不仅在阻碍人文学科的发展,也在阻碍自然科学的发展。它甚至还斩钉截铁地提出,“要让人文社会科学成为统辖科技综合战略的核心。”

但是,在这份声明发布之后,文理两个学科之间不均衡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非但如此,2004年日本政府推行国立大学法人化后,文科更是遭到了“致命性”一击。

什么是国立大学法人化呢?简单说来,就是将民营思维引入国立大学,在大学内导入包括专家、民间人士参与的第三方评估体系,根据评估结果来进行大学经费的分配。在国立大学法人化后,大学的经费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基础性的“运营费拨款”,它由文部科学省发放,每六年一次,根据的是各个大学在这六年里完成计划的情况;二是“竞争性”资金,它主要包括有企业的合作研究、捐款或政府的特别经费,一般会根据第三方评估体系的评定结果来分配。随着大学法人化的程度越来越深,由国家拨款的运营费以每年1%的幅度递减,到如今已经缩减了10%以上,而竞争性资金却在不断增加。换句话说,大学越来越多地仰赖于竞争性资金,因此也不得不围绕竞争性资金展开频繁而激烈的竞争。在这样一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之下,文科更是举步维艰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竞争性资金虽然数额多,但并不是那么好获得。企业的合作研究、捐款就不必说了,哪怕是政府资金,也要先由各部委或是手握经费的机构提出需求,然后各大学的学者们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填写预算申请书,再经过材料的层层审批,最后还要由校长或者是学部长率领团队前往文部科学省或相关机构现场展示,才能拿到手。到这儿还没完,预算发下来,又要在大学内部围绕这些预算怎么分配,展开又一轮激烈竞争。

竞争本身没有问题,只要它的程序和结果是公平的,但我们也必须考虑到,由于学科性质的不同,在这些竞争中,理科天然比文科具备更多优势。比如说,理科的研究比文科所需要的时间更短,而且也更容易得到预期的结果,所以它能在预算表上清晰地写,“按这一计划可以得到这样的结果”,或者“在这一时间内可以达到这样水平的目标”,但文科的研究却很难做到这一点,这就让理科相对文科来说,会更容易通过预算审核;再比如,在大多数情况下,理科的预算规模要远大于文科的研究,相同的项目数,理科会为大学带来更多的钱,所以自然学校官方层面会更加支持理科的申请;再有,理科的研究大多是团队合作,在获取竞争性资金方面,可以内部分工,有人负责申请资金及管理,有人推进研究,而文科的研究大多是一些单枪匹马的个人研究,研究者分身乏术,全力争取科研经费就一定会影响全身心投入科研的时间,全身心投入科研就不得不面临经费短缺的局面,由此就不可避免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总而言之,战争的影响、经济发展的影响,再到国立大学法人化的影响,理科在政策和管理上得到越来越多的优待,由此也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重理轻文”逐渐成为不仅是学校,而且是社会各领域的一种常态。日本是如此,全球其他国家也基本如此。而这一切之所以这么难以撼动,实际都在于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文科是无用的。自从文理分离以来,文科就不断面临着要自证自身用处的困局,文科的学者们为此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展开了很多讨论,但似乎效果都比较有限。在这本书里,作者也针对“文科无用”这一话题展开了一番缜密而独到的辩论,接下来的第二部分,我们来听听作者的看法,关于文科到底有没有用,如果有用,它又到底有用在哪些地方?

第二部分

关于“文科无用”,有两个很常见的论调。一种是直接承认文科的无用,甚至骄傲于这种“无用”,对“有用”抱有一种抵触的心理,比如我们经常会说的“自由但无用”,其实就是这种论调的一种体现。在这种论调下,文科是一种精神,一种气质,考虑“有用”显然是多余的。还有一种则拒绝承认文科无用,它认为文科当然有用,尤其是在培养人文素养,或者说教养这一块用处极大。如果说理科是一种专业教育,那文科就是一种广博的教养教育。

这两个论调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如果你是文科生,说不定你也曾这么说过。但在这本书的作者看来,这两个论调其实非常不合适,而且有直接的负面效应。为什么这么说呢?承认文科无用,甚至将“无用”视为一种精神气质,会让文科变得越来越像是一种“自嗨”,由此彻底失去与“赚钱的理科”抗衡的能力。而将文科与教养等同起来,这也许能稍稍确立起文科的地位。但与此同时,“文科即教养教育,理科即专业教育”这样一种二元对立式的理解,也给文科带来另一层误解。因为像法学、哲学、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历史学、文学、电影学都是专而精的专业领域,显然不是泛泛而论的“教养”。因此,作者认为,文科当然有用,但我们不应该再继续采用这两种方式来论证它的有用,我们需要去开辟新的观点,来应对关于“文科无用”的“指控”。

到底什么才算是“有用”?一般来说,当我们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那能帮助我们完成这一目的的东西,毫无疑问应该算作是“有用”的,比如说高铁帮助我们实现了从北京到香港之间的快速移动,那高铁显然是“有用”的。这样的一种“有用”在书中被作者称为“完成目的型的有用”,它也是目前最被主流所认可的一种“有用”。但这样的“有用”存在一个问题,它只针对事先给定的目标才有效,当目的发生了变化,这种“有用”会立马变得“无用”。比如,拿日本来说,20世纪60年代,契合东京奥运会的召开,社会以“更高、更快、更强”为价值导向,提出了种种对“有用”的需求。新干线、首都高速公路、东京湾都是在这一时期所追求的“有用”。但进入21世纪之后,社会的价值导向有了明显的变化,人们开始推崇长期使用、可回收再利用、更舒适也更愉悦的手段,那在这个时候,“有用”的标准也相应发生了变化,如果我们再一味地追求交通工具的速度,或者是建筑的高度,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这样的情况其实不少见,甚至可以说,只要把时间拉得足够长,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发生。在历史上,那些因为目的被颠覆而发生崩塌的人和事,数不胜数。比如,书中提到日本在20世纪中期的那股战争热,烧到没法停止,最终酿成大祸,这正是无视追求的目标落后于时代的后果。这提示我们,这个社会除了“完成目的式”的“有用”,可能还需要一种“有用”,这种“有用”会帮助我们时刻判定价值观念的变化,甚至是创造新的价值观念,由此提醒和引导我们随时改换方向,避免“误入歧途”,这种有用被作者称为“创造价值的有用”。而文科的“有用”实际上就在于这种“创造价值的有用”。

在作者看来,从19世纪以来,文科最为关心的问题实际都在于:何为价值。这甚至可以说是对于整个人文社会科学而言最为根本的问题。如果我们承认价值观念是相对的,不存在单一、绝对、永恒不变的价值观念,那么我们就不可避免需要时刻对价值观念,尤其是那些被大家视为天经地义的价值观念,保持一种怀疑的态度,对它进行深刻的反思和批评。从19世纪以来,文科持续地在为社会提供一种辨别和拷问“价值”的工具,比如结构主义是在探讨我们的语言结构是怎么生产“价值”,而后结构主义则是在探讨“价值”背后的权力关系,此外还有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等,其实质上都是在辨析“价值”与“帝国”“人种”“性别”等的关系。

在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门设立了“世界科学知识与技术伦理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由世界各地的18名科学、法学、哲学、文化和政治学权威学者组成,核心的使命就在于制定价值原则,为决策者提供超越纯粹经济考量的标准。自2019年起,随着人工智能对社会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又组建了特设专家组,吸纳多名哲学和法律学者,共同起草全球人工智能伦理建议书,旨在确保人工智能的发展是在为人类更广大、更长远的价值利益服务,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种种类似的举措,都提醒着我们价值原则的重要性,同时也提醒着我们文科在其中不可或缺的作用。

但是,正因为文科研究的是“价值”,而“价值”的流变往往在短期内显现不出来,至少也得几十年,长的时候甚至要到几百年。这也就意味着,文科的“有用”其实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检验。但历史其实不断地在帮我们做检验,当我们盘点土木工程学、机械工程学、电气工程学、核工程学与社会进程的关系的时候,我们其实也应该盘点一下20世纪一波又一波社会思潮与社会进程的关系。你会发现,如果说理科推动了社会进程,那文科实际是在对社会进程作出观照,它归纳着我们的教训,预测着我们的未来,在这一方面一刻也没停止过。

结语

好,以上就是这本书中,我想跟你分享的重点内容了,我们再来回顾总结一下。

在第一部分,我们讲到了“重理轻文”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在中世纪的大学里,文理并未分离,统合在一门叫做“自由之学”或“博雅之学”的学科之下,但随着欧洲民族国家的兴起与产业革命的推进,理科的地位越来越被凸显,最终分离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自一开始,理科就因为与社会进程的紧密关系,而占据主导地位,而文科则因为总是滞后,甚至阻碍社会进程,而逐渐被边缘化。在日本,自国立大学设立以来,伴随着战争、经济发展,以及国立大学法人化,理科不断在政策和管理上受到优待,相对的文科则越来越弱势,以至于陷入要被废除的困局中。

第二部分,我们进一步辨析了关于“文科无用”这个话题。在作者看来,我们不应该再采用,“文科是一种精神气质”与“文科是一种教养教育”这两个普遍的论调。其主张我们应该坚定地认可文科是有用的,这种有用不是“完成目的式”的有用,而是一种“创造价值式”的有用。在漫长的社会进程中,文科通过不断拷问、辨别,甚至是创造价值观念,发挥着它的作用。这种作用在短时间内也许不会显现,但只要看得足够长远,它一定能被证明。

在这本书中,作者其实还讲到了他认为的21世纪大学的危机和出路,这里由于篇幅就没做展开了。比如他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他说,大学——尤其是日本的大学——很像是虾、蟹之类的甲壳动物,它们会用坚硬的外壳将内部和外部区隔开来,但在21世纪,这样的状态显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大学不能再依赖于外壳的保护了,甚至必须要由内向外生长,打破这一层外壳,成为能积极应对外界变化的“生物体”。

《废除“文科学部”的冲击》读书心得:本书深刻剖析了文科在日本教育体系中的衰落历程,探讨了文科的价值与困境。作者通过详实资料,揭示了文理失衡的现状,呼吁重新审视文科教育的意义,引人深思。

《白宫岁月》读书笔记

admin阅读(32)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美国著名外交家基辛格的回忆录《白宫岁月》。这是一套厚厚四大本,1800多页的大书。它回顾的是基辛格本人在1969年到1973年,亲身经历的美国外交大事。在那四年里,基辛格担任的职务叫“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他是尼克松总统最重要的外交助手,在白宫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所以,基辛格的这部回忆录就以“白宫岁月”命名。1979年本书第一版出版之后,立即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最佳历史类书籍”,还被翻译成十几种外语。在40多年后的今天,《白宫岁月》依然是一部常读常新,能给人提供大量思考和启发的经典著作。

提到“外交”这个词,你可能会以为:它指的主要是跟外国政府打交道。就拿作者基辛格来说,他参与了美军撤出越南的和平谈判,还曾经秘密访问中国,为1972年尼克松的北京之行“铺路”。这些都属于典型的外交活动。可基辛格自己却讲,外交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而是在办公室里制定方案。不是跟外国代表打交道,而是协调本国政府各个部门间的利益,让自己人不至于先“打架”。所以,成功的外交决策,靠的不光是一两个好点子。它还需要进行复杂的流程管理,需要说服自己的同事,甚至顶头上司,围绕同一个目标去行动。

这本《白宫岁月》,讲的就是美国政府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外交活动中,究竟是怎样做决策的。学完这本书,你不仅能搞明白,成功的决策要经过怎样的流程管理,你还能拿到一份由基辛格开出的“避雷”清单。不管你是一位企业管理人员,还是普通的商业项目参与者,只要对照这份清单,就能找到优化决策流程的空间,从而提升整个项目的实施成效。

你一定听说过,美国有一个政府机构叫“国务院”,相当于中国的外交部。按照我们一般人的想法,搞外交嘛,肯定是总统拍板定方向,国务院负责执行。可基辛格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要知道,美国总统可能四年就换人了,国务院的政策专家却是会20年、30年地干下去的。他们比总统更有经验,资格也更老,所以总想着要把自己的点子灌输给总统。而尼克松这位总统呢,一方面很有主见,另一方面个性却很腼腆。他希望摆脱国务院的影响,推行自己制定的政策,同时还不想跟国务院起正面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基辛格就成了总统跟国务院之间的协调人。他不仅要帮助尼克松出谋划策,还得经常安抚国务院,防止他们闹情绪、搞“罢工”。

可以说,基辛格之所以被称为杰出的外交家,不仅是因为他熟知世界形势,专业能力过硬,还在于他有着高超的“办公室政治”艺术。在《白宫岁月》里,基辛格就提到了不少跟尼克松的亲信,还有国务院资深官员打交道的小技巧。这些技巧,对你我这些职场中的普通人也适用。这又是基辛格的这部回忆录能给我们提供的实际帮助。

接下来,我就分三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基辛格作为尼克松总统的首席外交顾问,是怎样对美国的外交决策进行流程管理的。在第二部分中,我会结合中美外交“破冰”这个例子,带你了解基辛格别具一格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技巧。最后,我再为你总结一下,基辛格的白宫生涯,能为我们普通人提供哪些启发。

第一部分

1968年11月22日,距离尼克松正式就任美国总统还有8个星期,45岁的哈佛大学教授基辛格正在纽约的一家艺术中心参加聚餐。突然,一个电话打到了餐厅里,电话那头是尼克松的秘书,他要求基辛格在三天后赶到曼哈顿著名的第五大道,和尼克松举行闭门会议。基辛格对尼克松并不陌生:他在哈佛读书时的老师艾略特,就当过尼克松的竞选顾问。尼克松本人在1967年还曾经主动接触基辛格,表示自己很敬佩基辛格对国际政治的见解。基辛格对尼克松的这次邀请,一开始看得很淡定。他以为,尼克松只是希望自己给新政府提些外交方面的建议。没想到,尼克松直接询问基辛格愿不愿意加入自己的白宫班子,并且指定要让基辛格担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这个特殊的职位。

对从政这件事,基辛格一点也不陌生。他从1955年开始,就在给美国政府当外交智囊,一边在哈佛教书,一边参加总统召开的政策讨论会,撰写各种各样的分析报告。在这个过程中,基辛格发现了知识分子身上常见的一个毛病。要知道,美国政府找来当参谋的学者,都是哈佛、普林斯顿这些顶级学府的教授。他们满腹经纶,在专业领域有很深的积累,但往往自视太高。当总统和高官们向这些教授征询意见时,教授们给出的都是抽象的原则。他们觉得自己比总统更懂外交,更清楚这样那样的路线和“主义”。总统想了解的明明只是一个具体的细节,比如越南的军事实力或者苏联的核武库,教授们却会一本正经地大谈“世界和平”啊、“道德理想”啊。这样一来合作就很难持续了。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前辈学者犯下的错误,基辛格从加入尼克松政府的第一天起,就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他要给尼克松提供各种类型的政策建议,但绝不替尼克松做决定,更不会试图改变尼克松的价值观。对此,基辛格还做了一番解释。他说:尼克松是一位40岁就当了副总统的资深政治家。他也许不太懂外交,但他做出重大决定的经验可比教授们丰富得多。每一次参加选举,每一次出席国际会议,尼克松都会做出无数的取舍和决断。他不需要顾问给他当“保姆”。另外,总统在外交路线上的偏好,其实早就由他的性格和成长经历决定了。肯尼迪是理想主义者,尼克松则比较现实。但无论是理想还是现实,都可以“孵化”出有效的外交政策,服务于美国的利益。所以,做出成功的外交决策的第一步,就是搞清楚自己的分工,既不盲从,也不僭越。这是基辛格优化决策流程的第一步。

光是分工清楚,还远远不够。作为尼克松的首席外交顾问,基辛格需要给总统提供决策建议,但他发现美国政府以往的决策模式,有很严重的缺陷。在尼克松之前,美国的两任总统是肯尼迪和约翰逊。他们都讨厌首都华盛顿的官僚政治氛围,最喜欢召集几位亲密幕僚,在私家庄园,甚至是厨房里,一边闲聊一边商讨国家大事。基辛格认为,如果政策讨论是在这样不严肃的环境下进行的,幕僚就会过度在意现场的气氛。他们会带着“心机”,观察总统喜欢什么样的点子,而且绝不会说得罪其他参会者的话。这样一来,最终通过的一定是一个面面俱到、却毫无棱角的方案,它对美国的外交利益可能是有害的。但完全反过来,恐怕也不行。比如,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就喜欢让下属频繁开会。不过,艾森豪威尔本人工作很忙,不可能每次会议都参加,他通常只读最后的简报。而艾森豪威尔的幕僚为了让总统节省脑力,干脆省略掉论证过程,直接提交几个简单粗暴的结论。基辛格认为,这种做法看上去提高了议事效率,却蒙蔽了总统的眼界。总统根本不知道,除了幕僚为他挑选的那几个方案,还有没有其他选项。最极端的情况下,总统甚至会被幕僚架空。这和优化决策、产生最佳方案的目标,同样是背道而驰的。

为了修正过去的两种模式的缺陷,基辛格向尼克松提出:应当强化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角色,把这个机构变成外交决策的真正核心。这里出现了一个新部门:国家安全委员会。它的简称叫“国安会”,创建于1947年,是一个专门讨论军事和外交大事的咨询机构。像国防部长、财政部长、中央情报局局长,这些美国最重要的政府官员,都是国安会的成员。可以说,国安会掌握着整个美国最可靠的情报资源、最强大的军事资源和最充足的财政资源,但它的功能一直模糊不清。而基辛格在进入白宫之后,主动接过了重组国安会的任务,还招募了一批30多岁的名校毕业生来配合自己的工作。这些年轻的工作人员里,有未来的驻华大使洛德、国务卿伊格尔伯格和驻欧美军司令黑格,可以说精英云集。基辛格认为,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但还没有染上美国政府的官僚习气,这对机构改组是很重要的。

经过基辛格改组的国安会,变成了一个既有秩序感,又有效率的信息枢纽。在国安会的框架下,成立了七八个主管不同业务的小组委员会,有负责核武器的,也有负责对苏政策和西半球外交的。小组委员会的成员,既有基辛格派出的专职工作人员,也有政府各个部门的中高级官员,比如助理国务卿或者财政部的某位司长。有时涉及不同部门之间的协同,还会请国务院或者国防部的二把手来坐镇。小组委员会的功能,是起草专业的政策分析文件。但这些文件不会直接呈递给总统,而是由基辛格本人先把一遍关,挑选出其中最有价值,或者最新颖的内容。这些筛选之后的内容,会被提交到国安会的定期例会,由总统和国务卿、国防部长等核心决策者公开讨论,并做出决断。

注意了,改组国安会,是基辛格对美国的外交决策做出的第二步流程管理。他自己讲,在这一步里,一定要兼顾秩序、效率和平衡性。会开得太随意,就会丧失秩序感。会开多了,又会没效率。光听一个部门的意见,决策者就会被蒙蔽,还容易造成部门之间的矛盾。所以,最好的选择,是在第一阶段兼顾所有部门的意见,搜集尽可能多的情报和信息,让所有人都畅所欲言。但在第二阶段,一定要对这些意见去粗取精,评估出最迫切,也最有可行性的方案。在国安会内部,这项使命是由基辛格本人承担的。他在《白宫岁月》里讲,外交决策中,无法转化为行动的点子等于没有意义。抽象的“主义”和原则,在第二阶段就被筛掉了,根本不会提交给例会。而在尼克松总统做出最终决定前,基辛格还会冷静地告诉他:每个备选方案都有哪些缺陷,这些缺陷在最坏的情况下又会发展成什么结果。这样一来,国安会就成了美国外交决策的枢纽,基辛格自己则是国安会的枢纽,整个决策流程就这样运转起来了。

当然,重视流程管理,并不意味着基辛格不懂得人情世故。相反,他在《白宫岁月》里还提出了一个相当犀利的观点:“管理”最高决策者本人,也是管理决策流程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部分。这和基辛格的顶头上司尼克松的特殊性格有关。1968年11月和尼克松会面时,基辛格注意到:新总统有严重的“社恐”倾向。他在会见每位客人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一个小本子上,提前练习几遍,否则就会出现冷场。尼克松还是一个内心极度骄傲的人,他特别害怕被人拒绝,所以聊起天来永远在兜圈子,很少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针对尼克松的这些特质,基辛格指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不仅要当好总统的参谋,还要扮演心理治疗师的角色。他必须让尼克松感到安全和放松,这样总统才能在足够理智的状态下做出决定。他还要对尼克松做出鼓励和认可,以便安抚总统的自尊心。

在白宫内部,基辛格自己的办公室和尼克松的椭圆形办公室之间隔着一道走廊。但基辛格每天会好几次穿过走廊,走进总统的房间,有时是汇报情况,有时则是闲谈家常。在这种直接接触中,基辛格会装作不经意地向总统透露,自己最近正在审读哪些报告,国安会里的小组又在讨论什么新问题。这样的信息交流,让尼克松时刻感到自己正在参与一切重要的外交规划,而不是被基辛格或者其他顾问蒙在鼓里,这对总统的不安全感有很大的缓解。另外,基辛格还时不时向总统引荐几位自己熟识的学者,请他们来白宫做讲座,或者一起吃饭,这也让尼克松相当受用。要知道,尼克松从30多岁登上政治舞台起,就是美国鼎鼎大名的保守派,他在自由派知识分子扎堆的大学校园里是很受鄙视的。尼克松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老是怀疑学者们会看不起他。现在,基辛格这位大知识分子成了总统的重要顾问,还把他介绍给其他学者,这让尼克松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两个人的合作也就更顺畅了。

在《白宫岁月》第四卷里,基辛格还提到了一件有意思的小事。1972年尼克松结束对北京的访问之后,美国有几家报纸提出了批评意见。尼克松马上找到基辛格,递给他一份自己起草的备忘录,要求基辛格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告诉美国新闻界尼克松为这次出访做出了巨大贡献。尼克松的办公室主任甚至给基辛格准备了一份“小抄”,上面列出了尼克松的十大优点。基辛格感慨地说,自己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中美关系正常化的消息已经震撼了全世界,尼克松却还在介意有几家报纸不喜欢他。这种不安全感,使得尼克松最终在国内政策上越过了边界,引发了后来的“水门事件”,自己也因此下台。但在外交决策中,由于基辛格这位首席顾问懂得精心安抚总统的情绪,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比较融洽。美国在“冷战”中的处境,也因为基辛格和尼克松的一系列明智决断,出现了重大的改善。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基辛格在《白宫岁月》中记录的,他本人对美国外交决策流程做出的优化。这些优化的最终效果,反映在了美国全球外交的方方面面。从美越巴黎谈判,到尼克松访问北京,再到美苏战略武器谈判,美国走出了“冷战”前期的战略迷茫,开始更加系统地布局自己的全球战略。这和基辛格这位操盘手的运筹帷幄是分不开的。

在《白宫岁月》里,基辛格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他讲:1969年尼克松政府上台时,美国的大部分政治家都认为,最棘手的外交难题是越南。从1961年美国武装干涉越南开始,越战已经持续了8年时间,熬走了两任美国总统,给美军造成了5万多人的死亡,却迟迟无法收场。1969年时,美国在越南还有50多万驻军,打又打不赢,撤又不甘心。反对越战的和平运动,在美国国内引发了汹涌的抗议浪潮,几百万年轻人发起罢课示威,要求政府从越南撤军。不解决越南问题,其他外交政策就推进不下去,这已经是大多数美国人的共识了。

可基辛格却说:大国外交,需要更开阔的视野。越战问题的确很伤脑筋,但美国在全世界的利益,比一个越南要大得多。它在欧洲要对抗苏联的战略压力,在中东则要照顾自己的盟友以色列,哪一个都不能随便放弃。所以,尼克松政府绝不能把全部注意力停留在越南问题上。它需要把目光投向更大的世界,关注其他战略价值更高的地区,尤其是拥有8亿多人口的中国。正是在这种全球视野的指引下,基辛格提出了实现中美关系正常化的设想。而他的设想,又和中国老一辈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的高瞻远瞩形成了合力,最终结出了令中美两国都从中受益的硕果。

关于中美关系正常化的经过,你一定有过不少了解。基辛格作为这件大事的亲历者,先是在1971年夏天从巴基斯坦飞往北京,开启了外交“破冰”之旅。到了1972年2月,他又跟随尼克松正式访华,并参与起草了著名的《上海公报》。这些事件的详细内幕,在这部《白宫岁月》里都有精彩的记录。基辛格自己讲,和中国政府打交道,就像是两个社交高手在跳小步舞。双方都是风度翩翩,不紧不慢,很少有正面碰撞,同时在外人面前还保持着矜持。这和两国老一辈外交家的杰出运作,显然是分不开的。但你可能并不清楚,在中美关系正常化的整个过程中,基辛格最担忧的不确定因素,不是来自中国,而是美国政府内部的一个机构。这个机构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美国国务院。

作为美国外交的直接执行机构,国务院本身拥有雄厚的人才资源,有许多深耕国际问题的专家。基辛格自己在哈佛当教授时,就给国务院当过外聘顾问。但在《白宫岁月》里,基辛格却讲:恰恰是因为美国国务院要同时参与外交政策的制定和执行,它渐渐变成了一个混乱的官僚机构。当时还没有互联网,美国的驻外使领馆要跟国务院联络,靠的是发电报。国务卿每天早上一到办公室,就会看到几百封新电报在等他批示。这些电报里,既有琐碎的技术问题,比如某个使馆要求新招几名办事员,也有真正重要的政策建议。但当几百封电报一下子堆在国务卿面前时,再好的点子他也分辨不出来了。更糟的是,国务院的专家们也是用发电报的方式来指导外交的。为了避免出错,这些电报稿往往拟得极其冗长,充满了晦涩的法律条文,有时还是“群发”到几十个驻外使馆的。这样的做法除了增加混乱,实际上一无好处。尼克松正是出于对国务院的不满,才决定让国安会主导外交政策,由基辛格直接向总统汇报。

但是,国务院的头号领导人,也就是国务卿,在美国毕竟是一个重要的政治职位。按照惯例,每次大选结束后,新总统都会提名自己的一些政治盟友出任部长,国务卿在这当中是很抢手的。尼克松提名的国务卿,是他早年的好友威廉·罗杰斯。罗杰斯当过司法部长,性格强势,但对外交问题涉猎不多。尼克松做出这个任命,是希望能用罗杰斯的个性来压服国务院系统,同时自己在白宫里主导实际的政策制定。但罗杰斯根本不甘心只当尼克松的传声筒,他很快就跟国务院里的专家结成了同盟,一起和尼克松争夺外交话语权。基辛格在《白宫岁月》里讲,尼克松在当上总统后的第二个月,就开始跟罗杰斯有矛盾了。但尼克松这个人的个性是回避冲突的,他不想马上罢免罗杰斯,于是就绕过国务院,通过基辛格领导的国安会去推进最重要的外交政策。基辛格管这种做法叫“后门外交”。等到罗杰斯发现了白宫的小动作,要找总统当面对质了,尼克松又会把基辛格推到前台,让他去跟罗杰斯正面交锋。

白宫和国务院的这种复杂纠葛,很快就反映到了中美关系当中。平心而论,罗杰斯本人并不反对和中国改善关系,但国务院的苏联问题专家们却有别的想法。从“二战”结束开始,对苏外交一直是美国全球战略的重中之重。美国国务院有个部门叫“政策规划办公室”,最早就是为了研究苏联问题建立的,它的第一任负责人是大名鼎鼎的乔治·凯南。从1945年到1969年,苏联问题专家在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定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也因此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专家们担心,尼克松的注意力一旦转向中国,自己就得不到充足的经费了,升职机会也会减少。于是,他们千方百计要把总统的注意力往苏联身上引。巧合的是,当时苏联的外交部长葛罗米柯是倡导美苏“缓和”的。他通过各种渠道给美国国务院传话,说苏联方面希望举行美苏领导人峰会。这样一来,美国国务院的专家们就更加反对优先考虑中美关系了。

基辛格对这个问题看得很透。他在《白宫岁月》里讲,葛罗米柯的倡议,也许是出于真心。但从1969年开始,苏联政府连着喊了三年“美苏峰会”,却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动作,这根本就是在吊美国人的胃口。美国不能因为苏联给了几句靠不住的承诺,就错失和中国改善关系的良机。既然国务院一直推三阻四,那就由国安会来办。因此,中美两国最初的外交接触,是在踢开美国国务院的情况下,由基辛格代表尼克松直接进行的,这在外交史上属于罕见的特例。直到1971年7月,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归来,罗杰斯才得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而在1972年2月尼克松历史性的中国之行期间,罗杰斯虽然全程跟随,但一直被排斥在核心会谈之外。尼克松带基辛格去拜访毛泽东主席时,就故意没有叫上罗杰斯。中美《上海公报》的文本,也是基辛格和中国代表一起草拟的。尼克松担心,一旦让国务院的专家参加谈判,他们就会把消息泄露给随同来华的美国记者,破坏总统跟中国改善关系的计划。当时白宫和美国国务院之间的关系,就有这么剑拔弩张。

不过,罗杰斯毕竟是美国名义上的最高外交首长。《上海公报》的初稿拟出来之后,他是有审阅权的。美国国务院的专家一拿到打印出来的文稿,就提了15处吹毛求疵的意见,还要求基辛格知会中国代表,立即对原文进行修改。这种做法是违反外交惯例的。尼克松气得坐立不安,他宣称一定要“收拾”罗杰斯。这个时候,倒是基辛格表现得很冷静。他告诉尼克松:未来的中美外交,毕竟要靠国务院来具体执行。如果能让国务院觉得他们对《上海公报》是有贡献的,对中美关系只会是好事。随后,基辛格连夜找到中国代表,提出了修改公报文本的要求,并获得了周恩来总理的批准。可以说,正是因为基辛格的努力,中美关系的正常化才没有因为美国政府的“内战”受到影响。

结语

好了,关于基辛格这本《白宫岁月》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在我们以往的印象里,“外交”是一个高大上的概念。外交家们在国际舞台上的纵横捭阖,离我们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也很遥远。但在这套《白宫岁月》里,基辛格却告诉我们:外交决策的过程,和一家公司操作商业项目,或者一个团队搞技术研发,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它们都需要细致的流程管理,也都需要协调不同部门间的关系。基辛格在外交事业上的成功,固然要归功于尼克松的信任,但和他本人善于优化决策流程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

这当中,最有意思的就是基辛格对尼克松所做的“情绪管理”。按理说,尼克松是上级,基辛格是下级,下级要服从上级的管理。可基辛格却认为,确保上级的情绪足够稳定,心情比较舒畅,对整个项目的成功至关重要。在《白宫岁月》记录的四年共事当中,基辛格一直在尝试平复尼克松内心的不安全感。而当尼克松和罗杰斯发生冲突时,基辛格又能以国家利益为重,顾全大局。这已经不只是简单的人情世故了,应该说,它代表了一种高级的处世之道。

当然了,基辛格作为一位外交高手,亲身参与的外事活动也是极为丰富的。在《白宫岁月》里,他对这些活动,从美国和越南之间的巴黎和谈,到中美关系正常化,都做了详尽的回顾。基辛格不仅还原了外交谈判中的双方,是怎样像下棋一样,有进有退地进行沟通,并达成最终共识的。对自己接触过的各国政治家,他也有相当传神的描写。在基辛格笔下,中国老一辈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苏联外交部长葛罗米柯等历史人物,表现出各不相同的个性和魅力。基辛格对周恩来总理的外交才华和高尚人格,印象尤其深刻。这些精彩的人物描写,使《白宫岁月》不仅具有史料价值,在文学上也成为一部佳作。

《白宫岁月》读书心得:本书详实记录了基辛格在尼克松政府时期的外交决策过程,展现了高层政治的复杂与微妙,揭示了外交决策的智慧与权谋,对理解现代国际关系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原子弹秘史》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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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美国作家理查德·罗兹的《原子弹秘史》。这是一本700多页厚,总字数将近90万字的大书,它讲的是人类第一颗原子弹诞生的故事。在这本书里,到处都是“核裂变”啊、“链式反应”啊,这样专业的物理学术语,阅读门槛好像很高。但它又是一本非常受欢迎的畅销书。从1986年第一次出版以来,《原子弹秘史》已经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光是在美国就卖出了20多万册,还获得了普利策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两个重磅奖项。2005年,美国《财富》杂志评选过一份“了解商业必读的75本图书”书单,其中就有这本《原子弹秘史》。

为什么《财富》杂志的编辑,要推荐我们通过学习《原子弹秘史》来了解商业呢?别急,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原子弹是根据什么原理制造出来的吗?听到这个问题,你可能马上会想到爱因斯坦。爱因斯坦在研究狭义相对论时,提出了著名的质能转换公式E=mc2。E代表能量,m是物体静止时的质量,c是光速。根据这个公式,构成所有物质的原子,如果它的核心部分发生裂变,只要损失一点点质量,就可以释放出极其惊人的能量。正是在质能转换公式的启发下,20世纪30年代,欧洲科学家发现:铀这种放射性元素,是可以通过人工干预的方式发生核裂变,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的。美国在1945年造出的第一颗原子弹,内部装填的爆炸物,就是铀金属。

但是,注意了:爱因斯坦的身份,叫作“理论物理学家”。他既不直接研究核裂变,也不研究铀元素。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之后,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原子能之父’不是我,我起的作用是很间接的。”这样看来,知道E=mc2的原理,和造出最终的产品原子弹,中间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而这本《原子弹秘史》,讲的就是这个“十万八千里”。它通过详尽的历史回顾,告诉我们:原子弹从实验室里的理论,进化到最终的战场武器,其实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叫“智力管理”,它是把分散在不同学科当中的核物理知识和顶级科学家,通过人际网络串联起来,为了开发原子弹进行协作。第二阶段叫“工程管理”,它是把分属于不同工业部门的人力、物力、财力,集中到原子弹项目上,为了造出最终的产品进行努力。这两个阶段的管理,对我们的日常工作,特别是商业和科研项目,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比如,我们经常听到的“系统工程”这个概念,它就和原子弹研发过程中的工程管理有直接的关联。

《原子弹秘史》的作者理查德·罗兹,毕业于耶鲁大学,是一位精通核物理学的历史研究者。美国专门研发核武器的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所有新入职的员工都要学习一本入门手册,这本手册就是罗兹编写的。为了写好《原子弹秘史》,罗兹采访了10多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和化学奖得主,包括5位参与过原子弹研发的当事人。在他笔下,爱因斯坦、齐拉、玻尔这些物理学巨人的形象被描绘得活灵活现,完全没有学术作品的枯燥味儿。1959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塞格雷曾经是美国原子弹项目的成员,他就讲:“如果你想阅读一本和原子弹的诞生有关的书,那么罗兹的《原子弹秘史》将是最佳选择。”如果你还想从原子弹的故事里学习管理学知识,那就更不能错过这本书了。

接下来,我就分三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在美国原子弹的研发过程中,它的智力管理和工程管理是怎样实现的,其中涉及哪些关键人物。在第二部分里,我会把“二战”时期美国的原子弹项目和德国、日本的同类型项目做一个对比,告诉你为什么只有美国实现了有效的智力管理和工程管理。最后,我再为你总结一下,原子弹诞生过程中的管理学经验,能为我们的日常工作提供哪些借鉴。

第一部分

提到“二战”时期美国的原子弹项目,你可能听说过:它的代号叫“曼哈顿工程”,是在1942年正式启动的。但在本书作者罗兹看来,原子弹的故事,其实应该从1933年讲起。那一年,德国发生了两件大事:希特勒出任总理,开始疯狂迫害学术界的犹太知识分子。而一位名叫齐拉的德国籍犹太科学家,第一次构想出了原子弹的基本概念。

利奥·齐拉这位物理学家,并不像爱因斯坦那么有名。他没有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个性也很不合群。但在20世纪30年代的核物理学界,齐拉却是一位关键的枢纽人物。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他从故乡匈牙利移民到德国,很快成为爱因斯坦的学术伙伴,两个人合作发表过好几篇论文。希特勒上台时,齐拉正在柏林大学任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纳粹党对犹太人的敌意,所以早早决定迁居英国,并劝说老朋友爱因斯坦也留在当时的访学地美国,不要再回德国冒险。这个明智的举动,为人类保全了一位科学史上的巨星,也为第一颗原子弹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在齐拉移居英国的1933年,爱因斯坦的质能转换公式已经被整个科学界所熟知。但到底怎样才能让原子核发生裂变,选择哪一种物质的原子核作为实验对象,科学家们还没有想清楚。这个时候,齐拉在《泰晤士报》上读到了一则新闻:英国科学家发现了一种新的基本粒子,叫中子。用中子当作“炮弹”,去轰击原子核,就会出现裂变现象。原子核会发生分裂,从内部释放出新的中子。齐拉马上意识到,新出现的中子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它们会继续撞击旁边的原子核,让裂变不断地持续下去,就像链条一样,一环扣一环地向周围传导。齐拉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叫“链式反应”,还注册了专利。他同时也意识到:如果链式反应能以人工控制的方式进行,那么原子核裂变过程中释放的能量,是可以用来制造超级炸弹的。这种超级炸弹,就是我们所说的原子弹,在当时是一种颠覆性的武器。

不过,齐拉提出的链式反应,只是一个理论模型,它还需要实验来验证。完成这项任务的,是当时的另外几位物理学巨星。1938年,德国科学家哈恩使用铀元素,成功地进行了核裂变实验。哈恩的同事、女科学家迈特纳把这项成果带到瑞典,分享给了另一位重要人物尼尔斯·玻尔。玻尔是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也是爱因斯坦的老朋友。他在1939年春天去美国访学时,和爱因斯坦以及意大利科学家费米分享了关于核裂变的最新成果。这个时候,齐拉自己也已经到了美国,正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几位科学巨人聚到了一起,讨论着核裂变现象的应用前景。

注意了,齐拉、爱因斯坦这些科学家,可不是在安静的实验室里研究一种抽象的理论啊。在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欧洲,德国对西欧的入侵即将开始。在美国,齐拉、爱因斯坦、费米等人的身份都是犹太流亡者,他们非常担心纳粹德国会征服整个欧洲,继而入侵美国,开启一个彻底的黑暗时代。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这些科学家决心团结起来,阻止德国获得最新的军事科技。而原子弹的基本理论,在当时并不是秘密。核裂变现象,就是德国科学家率先发现的。如果德国提前下手,造出了威力强大的原子弹,美国即使拥有雄厚的国力,可能也会吃败仗。有鉴于此,齐拉建议爱因斯坦给美国总统罗斯福写封信,陈述原子弹这种武器的意义。

1939年8月2日,齐拉带着自己的好朋友、另一位犹太物理学家维格纳,赶到爱因斯坦家里,三个人一起草拟了给罗斯福的信。因为齐拉不会开车,他还找了一个小伙子给自己当司机,这个小伙子就是后来的“氢弹之父”特勒。在给总统的信里,齐拉和爱因斯坦竭力强调:如果德国率先造出了原子弹,只需要一颗,就可以炸毁美国本土的一整座大城市。为了阻止这种噩梦,美国政府有必要集中整个科研界的力量,抢先一步投入原子弹的开发。不过,爱因斯坦和齐拉都不直接认识罗斯福。齐拉找到了自己的朋友萨克斯,他是罗斯福的经济顾问,愿意去当这个信差。

萨克斯给罗斯福送信的故事,后来变成了科学史上的一段传奇。一开始,罗斯福对这封充斥着物理学术语的长信是很抗拒的。但萨克斯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19世纪初,美国人富尔顿发明了第一艘蒸汽机船。他把这项发明献给法国皇帝拿破仑,想说服拿破仑用这种新船去攻打英国。但拿破仑对富尔顿的发明完全无动于衷,后来果然付出了代价,在海战中输给了英国。萨克斯告诉罗斯福,原子弹就是20世纪的蒸汽机船,美国绝不能重蹈拿破仑的覆辙。听到这里,罗斯福大受震撼。他马上给爱因斯坦回了信,说自己会组建一个“铀顾问委员会”,专门研究原子弹。

不过,当时的美国还没有正式参加“二战”。美国政府组建“铀顾问委员会”的进展,实际上推进得非常慢,直到1941年12月才正式挂牌。在那之前,美国物理学界对核问题的研究,基本上是自主进行的,核心人物就是那位齐拉。1940年春天,齐拉通过私人关系,从美国陆海军拉到了一笔6000美元的赞助。这笔钱帮助费米在哥伦比亚大学,建造了美国第一座小型核反应堆。1941年年底,这座反应堆被搬到了芝加哥大学,安装在体育场底下的一个网球室里。1942年12月2日,费米的反应堆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可控运转。这是核物理学历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在美国原子弹的早期研发过程中,齐拉承担了重要的“智力管理”任务。当时,参与这个项目的有很多来自欧洲的科学家,比如费米和维格纳。他们才华横溢,但对美国的学术体系和政府部门并不熟悉。齐拉充当了这批科学家和美国政府之间的纽带,为他们的研究争取到了广泛的财力、物力援助。他还亲自担任了芝加哥大学核反应堆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对费米的实验提供了很多专业建议。当时,齐拉有个绰号叫“牛虻”。同事们开玩笑说,只有他提出最尖锐的问题时,不会被其他人反感。如果没有齐拉这位“人脉之王”,美国的核武器研发一定会耗费更多的时间。

当然了,美国政府本身的资源投入和工程管理,对核武器项目同样是不可或缺的。1942年6月,罗斯福正式批准了研制第一颗原子弹的计划,并把这项工程委托给陆军工兵部队去执行。工兵的办公室设在纽约的曼哈顿,所以,原子弹项目的内部代号就叫“曼哈顿工程”。被美国工兵派去主管“曼哈顿工程”的,是五角大楼的建造者格罗夫斯将军。

“曼哈顿工程”的第一项任务,是生产出制作原子弹弹头需要的核材料。当时,美国人用的原料是铀。但铀金属本身很难发生裂变反应,真正起作用的是它包含的一种同位素,叫铀235。这种同位素在铀矿石里的含量只有0.7%,需要进行提炼和浓缩。另外,铀矿石里还有另一种同位素铀238。这种同位素经过核反应堆的转化,可以生成另一种物质钚,它也能充当原子弹的弹头。为了有备无患,“曼哈顿工程”采取的是双线并进的策略。格罗夫斯在田纳西州找了2.4万公顷荒地,修建了一座用于提炼铀235的庞大工厂。这座工厂,就是后来的橡树岭国家实验室。同时,在华盛顿州的汉福德还建造了一座新的反应堆,专门用来制备钚。现在,这里是美国的西北太平洋国家实验室。

核原料工厂的建设启动之后,原子弹本身的设计工作也全面铺开了。科学家们被带到偏僻的新墨西哥州,那里有一处峡谷,叫洛斯阿拉莫斯。从1943年1月到1945年夏天,他们将在峡谷里度过整整两年半的时光,与世隔绝,不允许和外界通信。为了配合科学家们的需要,格罗夫斯的工兵在洛斯阿拉莫斯修建了一座全新的城市,面积有1.85万公顷,从实验室、住宅到商店一应俱全,只是每间住宅都没有门牌号。在美国政府的档案里,这座城市叫作“Y基地”,它的总负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奥本海默。进入Y基地的科学家,每个人都获得了一个化名。费米叫作“法默先生”,192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康普顿叫作“康斯托克先生”。到了1943年年底,又有一位眉毛浓密的新客人住进了洛斯阿拉莫斯。Y基地里的人都叫他“尼克大叔”,他的真实身份是爱因斯坦的老朋友、丹麦物理学家玻尔。

玻尔加入原子弹研发,是美国政府成功实施工程管理的一个缩影。要知道,玻尔虽然在1939年曾经到过美国,但很快就返回了祖国丹麦,并被入侵的德国军队困在了那里。直到1943年,他才被盟军营救出来,用飞机偷运到了英国。当时,英国也有一个独立的原子弹研究项目,他们希望吸纳玻尔。但财政困难的英国政府,根本掏不出足够的科研经费。正在这个时候,美国伸出了援手。他们不仅开放了“曼哈顿工程”,让英国科学家也参与进来,还主动提出可以分享最终的研究成果。玻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英国去到了美国。而在美英合作的过程中,美国也了解到了英国核物理学界的最新动态。可以说,整个“曼哈顿计划”,就是一项由美国政府资助的大型国际工程。

那么,为了造出第一颗原子弹,美国花了多少钱呢?我们可以算算这笔账。整个“曼哈顿计划”,一共花费了18.9亿美元的财政拨款,相当于今天的228亿美元。巅峰时期,直接或者间接服务于“曼哈顿工程”的人员达到了50万,光是橡树岭和汉福德的两家工厂,就雇用了12万工人。能把这样庞大的人力,组织在整个项目里,没有出现一起安全事故,也没有发生泄密,正是美国科研部门和军方工程管理能力的体现。在这当中,奥本海默的作用尤其值得一提。作者罗兹注意到,奥本海默并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文件指手划脚。他会出现在每一次重要的会议现场,跟进每一项重要的发现,让每位科学家都感到自己的工作对整个项目有帮助。这对一个汇聚了全世界最智慧头脑的超级工程,意义尤其重大。

在这种高效的组织下,1945年7月16日,美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这时距离“曼哈顿工程”正式启动,刚刚过去3年时间。1945年8月6日和9日,两枚原子弹分别被投放到日本的广岛、长崎。人类历史上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之一,最终成功地加速了“二战”的结束。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原子弹秘史》一书记录的,美国通过智力管理和工程管理,成功制造出第一颗原子弹的经过。听到这里,你可能有一些疑问:在1939年爱因斯坦和齐拉写给罗斯福总统的信里,不是特别担心德国抢先一步造出原子弹吗?德国作为当时欧洲的头号科技强国,为什么在原子弹研发上,反而被美国“弯道超车”了呢?

要知道,在核物理学的早期发展中,德国科学家曾经扮演过举足轻重的角色。发现质能转换原理的爱因斯坦和发现核裂变现象的哈恩,都出生在德国。前面提到的齐拉、维格纳和特勒,要么长期在德国的大学从事学术研究,要么已经加入了德国籍。作者罗兹有一个形象的描述:1933年之前,德语才是欧洲科学界的通用语言。整个核物理学界最重要的原创性工作,有一半以上是在德国完成的。但随着希特勒上台,情况发生了变化。纳粹政权实行残酷迫害犹太人的政策,甚至在科学界也大搞“去犹太化”。爱因斯坦、齐拉等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背井离乡。德国的反犹浪潮,还蔓延到了另一个法西斯国家意大利。意大利的两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费米和塞格雷,就是在1938年流亡去了美国。换句话说,德意这两个轴心国在“二战”正式爆发以前,已经损失了一大批顶尖核物理人才。

可别小看这种人才流失的影响。从1935年到1938年,光是从德国移民到美国的教授级自然科学家,数量就超过300位。这批学者一走,德国的物理学界,马上就没有办法进行智力管理了。实验室和设备还在,重要的科研负责人却消失了,而且每个细分领域都有人出走,这让德国的核物理界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举个例子:核反应堆是研究裂变现象和生产武器级钚的重要工具,它需要用到石墨作为减速剂。但德国研究石墨的专家大部分在战前出走了,剩下的人在实验室里搞出了一堆错误数据,误以为石墨的减速效果不好。于是,德国研发的核反应堆,一度选择了人工制备的重水作为减速剂,生产速度非常缓慢。光是这一个问题,就让德国的核技术开发延误了两年时间。

更糟的是,离开德国和意大利的犹太裔物理学家,大部分去的是美国。1941年年底美国对德国宣战之后,这批顶尖科学家纷纷加入“曼哈顿工程”,反过来为美国研制打败德国的武器。一来一去,德国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而纳粹政权的侵略色彩,还刺激了其他欧洲国家的中立科学家。比如,玻尔一开始选择留在丹麦,既不跟德国合作,也不去帮助美国。但德国的核物理学家在1941年找到玻尔,向他炫耀纳粹军事科技的成就,表现得趾高气扬。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了玻尔。他在1943年下决心去往美国,就和对德国的厌恶有关。而玻尔并不是受迫害的犹太人。

不过,就算是经历了智力管理上的损失,德国的核武器研发启动得还是比美国早。1939年9月1日,也就是“二战”全面爆发的第一天,德国陆军军械局召开了一次全国核物理学家会议,决定让柏林威廉皇帝物理学研究所来承担研制核武器的任务,并由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海森堡担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但是,海森堡的项目运营能力,比美国那边的齐拉和奥本海默可差太多了。他马上就犯了两个致命错误。首先,德国的核武器工程自始至终没有被有效整合起来。它的9个项目组,设在9所不同的大学里,有的负责研究核裂变,有的负责生产重水,彼此之间缺乏信息互通。这样一来,整个工程的流程就变得一片混乱,进度根本没有办法对齐。海森堡自己呢,又是一位怕担风险的管理者。他担心提前制定了时间表,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会被军方怪罪。于是,他干脆把时间线拉得很长,说造出一颗原子弹需要5年时间。要知道,德国的顶级武器项目,是由希特勒亲自主抓的,而希特勒是非常急功近利的。他听说研制核武器的周期居然这么长,马上就失去了兴趣,海森堡也不能指望得到足够的经费和人力了。

除了项目管理上的失误,德国的核武器计划,还有一个目标不清的缺陷。海森堡本人并不是原子弹的推崇者,他偏执地认为:核物理学最重要的军事潜力,是造出安装在军舰和潜艇上的小型反应堆,而不是生产原子弹。因为他的这种偏执,德国核项目的“科技树”完全点歪了。所有的研究小组都在测试,怎样才能让实验室里的核反应堆运转得更加稳定,却不去关心威力更立竿见影的原子弹。德国在核项目上的先发优势,就这样被无谓地浪费了。偏偏海森堡还是一位自视甚高的科学家。1942年2月,德国陆军军械局组织了一场科普会议,邀请戈林、希姆莱等纳粹高官出席,并安排海森堡做主题发言。这场会议的初衷,是强调核项目的重要性,好从高官们那里申请到更多拨款。结果,海森堡却准备了一篇及其专业的演讲稿,里头充斥着各种物理学术语,高官们一个字也没听懂。德国的军械部长施佩尔,对海森堡的表现及其失望,直接把核项目的优先级降到了最低。这样一来,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了。

整个“二战”期间,德国在核技术研发方面一共投入了800万马克的资金,相当于200万美元,这个力度只有“曼哈顿工程”总投资的1/1000。在资金如此有限的情况下,德国人的智力管理和工程管理还搞得一团糟,结果不仅没能生产出原子弹,连勉强组装出的3台核反应堆也是故障重重,根本无法持续运转。1945年5月,美国陆军的一个情报小组在德国南部找到了海森堡和他的团队,把他们带到英国软禁起来。一直到这个时候,海森堡还认为自己的研发进度要比美国人的快。1945年8月7日,美军在广岛投下原子弹的消息传到英国,海森堡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告诉同事:“那肯定是一颗化学炸弹!美国人怎么可能赶在我们德国人之前,造出用铀做战斗部的超级炸弹呢?”

平心而论,海森堡在核物理学上的造诣,肯定是不容否认的。“二战”结束后,他在慕尼黑成功设计出了一座结构精巧的实验型反应堆,后来还主持了联邦德国第一座核电站的规划。这些事实表明:在外部条件宽松的情况下,海森堡是有能力管理一个复杂项目的。但在“二战”期间,由他牵头负责的德国核武器工程,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这首先是由于纳粹政权的非正义性:他们把种族主义从政治领域扩散到科研,造成了智力管理的崩坏。而海森堡的傲慢和偏见,又导致了工程管理的瘫痪。不过,我们也应当庆幸:原子弹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没有诞生在邪恶的纳粹德国。否则,人类还要经历更漫长的挣扎,付出更惨重的代价,才能赢得反法西斯战争。

除了纳粹德国以外,另一个法西斯国家日本,在“二战”期间也曾经研制过核武器。跟德国相比,日本的核物理学基础要薄弱得多,但他们也有几位明星科学家。比如,爱因斯坦的学生荒胜文策,就是京都大学的教授。还有一位学者仁科芳雄,曾经是玻尔的研究伙伴。1941年5月,日本政府正式启动了研发原子弹的项目论证,这个时间同样比美国的“曼哈顿工程”早得多。但日本有一个独特的体制缺陷:它的陆军和海军矛盾重重,长期勾心斗角。为了争夺在核项目上的话语权,日本陆军和海军各自搞了一个核武器开发小组,分别以荒胜文策和仁科芳雄为负责人,彼此封锁信息。结果,两个项目的进展都很缓慢,既没有造出核反应堆,也没能生产出足够数量的浓缩铀。

到了1945年春天,日本本土已经处在美军战略轰炸的阴影下,大部分核物理实验室已经被彻底摧毁。但到了这个时候,日本军方还在自我感觉良好,要求仁科芳雄用一年时间造出原子弹来。8月6日下午,广岛遭到轰炸的消息传来,仁科芳雄被紧急派去当地做现场调查。他得出结论说:美国已经成功生产出了原子弹,日本即使再努力,短期内也追赶不上了。这场通往原子弹的多国竞赛,最终的胜利者,是更善于进行智力管理和工程管理的美国。

结语

好了,关于罗兹这本《原子弹秘史》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由国家牵头的超级科研项目,“曼哈顿工程”的成功,至今都是一个经典的管理学案例。美国政府投入的18.9亿美元资金,在“二战”时期只够维持9天的军费开支,却留下了4颗成品原子弹、3座国家实验室以及几千项科学专利,可以说是军事史上回报率最高的投资。这也是《财富》杂志把《原子弹秘史》列为“了解商业必读书”的主要原因。

在这当中,美国科学家和政府高层实施智力管理、工程管理的经验,也可以为我们普通人所效仿。像齐拉这样的枢纽型人物,也许不是最受关注的明星,但他在不同部门之间维持信息流通,及时反馈问题和需求的能力,却是每一家公司、每一个团队都会需要的。另一方面,最高决策者罗斯福的魄力,实际操作者格罗夫斯的执行力,加上部门负责人奥本海默的全程参与,更是任何成功的商业项目中,不可或缺的“三位一体”。这也是罗兹这本《原子弹秘史》留给我们的宝贵启示。

《原子弹秘史》读书心得:本书详尽记录了原子弹的诞生历程,展现了科学探索与国家意志的交织,揭示了科技双刃剑的本质。通过丰富史料与生动叙述,深刻反思了科技进步与人类命运的关系。

《大转折》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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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美国历史作家马克·莱文森的《大转折》。这是一本370多页厚,22万字的书,篇幅不算长,主题却很重要。它的原书名叫《不寻常的年代:战后繁荣的终结与常态经济的回归》,写的是一场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经济危机。这场危机,发生在1973年,距离今天已有半个世纪。但它提出的问题,却是每一个国家乃至每一个普通人,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的。这个问题就是:怎样才能让经济维持高速增长?

如果你对经济问题感兴趣,平时看新闻时,一定会留意一些关键词,比如“GDP增速”“就业率”,还有“通货膨胀率”。我们普通人,当然都希望GDP能持续增长,就业保持稳定,通胀率不要太高。国家就更是如此了。但我们也知道,经济是有上下行周期的,指望繁荣永不终结,大概率是办不到的。不过,就有这么一个时代,不仅所有国家的GDP和国民收入都保持了高速增长,而且居然连续25年都没怎么波动过。这个时代,就是本书作者莱文森所说的“战后繁荣年代”,它发生在1948年到1973年之间。那段时间里,全球的人均收入翻了整整一番,主要工业国家的年均GDP增长率,更是一度超过8%。当时的经济学家,对此非常兴奋,他们宣称:世界经济的周期律已经被克服了。只要各国政府按照这25年的成功经验,大胆出手,对国民经济进行调控,繁荣就可以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但是,这种乐观的幻想,却在1973年被打破了。伴随着第四次中东战争的爆发,阿拉伯原油出口国开始对欧美工业国家实施禁运,物价上涨和制造业萎缩的状况马上就出现了。各国政府呢,当然没有坐以待毙。它们把过去25年最成功的干预政策,从调整利率到增加公共开支,全都搬出来试了一遍。但这一回,不仅繁荣没能恢复,还出现了“滞胀”,也就是经济增长停滞,同时通胀率居高不下。到了1975年,最初的衰退终于停止了,但全球GDP的增长率,比危机之前直接下降了一半,而且怎么刺激都不见起色。于是,各国政府决定来一波“反向操作”,减少干预,让市场自己去恢复均衡。这种模式,就是我们经常听说的“新保守主义经济学”。它解决了短期之内的复兴问题,可还是克服不了周期律。兜兜转转,历史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的问题:要维持经济高速增长,为什么就那么难?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本书作者莱文森拎出了一个概念,叫“生产率”。这个词指的是国民经济当中的投入-产出比。莱文森讲,生产率的提升,是经济维持增长的关键,而决定生产率的因素,可是有好多项。1973年之前的25年里,劳动力素质的提高、投资增长以及科技创新这三项因素很偶然地叠加到了一起,这才促成了生产率的快速提升。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繁荣,既不是提前规划好的,也无法原样复制。一般的年份,生产率的变化远没有那么快,经济自然也会出现高低起伏。听了莱文森这本《大转折》的讲解,你不仅能更好地理解今天的世界经济,还可以建立更理性的个人财务预期。这对我们普通人,可是实实在在的认知提升。

说到本书作者莱文森,他是一位专门研究经济全球化问题的资深作家。他既拥有纽约市立大学的历史学博士学位,又在摩根大通银行当过分析师,现在是《经济学人》杂志的高级编辑。莱文森写过一本书叫《集装箱改变世界》,受到比尔·盖茨的高度评价。盖茨讲:“读了莱文森的书,我对世界经济的看法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我们今天讲的这本《大转折》,在2016年出版后,同样被《华盛顿邮报》评为“年度最佳经济类图书”。相信它也会让你收获满满。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在1973年之前的25年里,是哪些因素促成了世界经济的持续增长,为什么它们没能阻止1973年危机的发生。在第二部分里,我会为你归纳一下,各国政府做出了哪些努力来对抗1973年的经济危机,它们又为什么没能复制危机之前的繁荣。最后,我再为你总结一下,莱文森的这本书,能为我们理解世界经济提供哪些帮助。

第一部分

首先,让我们回到1948年时的世界,也就是战后繁荣年代的起点。那一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但它给全球经济造成的破坏,还远远没有翻篇。曾经的欧洲头号工业强国德国变成了一片废墟,工业产值萎缩了2/3。法国的GDP下降了一半,外贸龙头英国直接损失了60%的出口额。至于美国呢,它看上去吃到了战争经济的红利,但政府在战时实施了管制物价和工资的政策,这导致私营企业主和普通劳动者的收入都没怎么增长。在当时的美国,飞机大炮早就生产过剩了,内衣和袜子却到处缺货。光是1946年,就有460万工人走上街头示威,要求涨工资。

但是,作者莱文森注意到,在一片哀号之下,也隐藏着一些有利于经济复兴的因素。首先是科技创新方面的成就。我们都知道,电子计算机、核反应堆和抗生素,是在“二战”期间诞生的。它们所依据的科学原理,其实在战前就被发现了,而战争的需要加速了它们的产品化进程。现在,战争结束了,这些技术被转移到民用领域,促进了工业生产、电力和医药的蓬勃发展。这对莱文森提到的那个概念“生产率”,是不小的助推。另外,战争一结束,各国的青壮年男性马上从部队回到了民间,成为各行各业的新增劳动力。为了表示对参战军人的优待,美国和许多欧洲国家都推出了针对退伍官兵的奖学金计划,还扩大了公立大学的招生数量。我们熟知的美国名人尼克松、基辛格,都是通过退役军人升学计划,才进入高等学府的。这样一来,劳动力的素质也有了提升,这对生产率也是有帮助的。

当然,要提升生产率,投资也很重要。在这个问题上,大多数国家的政府态度是很积极的。在欧洲,战争对工厂、公路、房屋这些基础设施造成了严重破坏。重建经济,实际上先要把基础设施完全翻新一遍,这就创造了旺盛的公共投资需求。另外,私人企业在战时采取的是保守的经营策略,不敢扩大生产。现在,和平已经恢复,它们也有动力购买新机器,扩大生产规模了。当然,在资本主义世界,“火车头”这个角色是由美国扮演的。1948年,美国同时启动了针对欧洲的“马歇尔计划”和针对日本的经济改革计划,让战时积累的资本流向全球其他地区,加快了经济复兴的步伐。两极格局中的另一极苏联,同样出台了针对自己盟友的经济扶助计划。战后的繁荣年代就这样开始了。

注意了,在上面提到的几项因素里,各国政府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这就给了我们一种感觉,好像经济增长是可控的,是可以由政府来提前规划的。但作者莱文森却讲,战后经济的繁荣,其实还取决于一些偶然因素,跟机缘巧合是分不开的。这当中,战争的破坏是第一项。如果不是“二战”摧毁了欧洲的大部分基础设施,如果不是德国和法国那些还在使用蒸汽机的旧工厂,被炮击和空袭严重破坏了,各国政府和企业绝不会生出那样强烈的投资热情。另外,“二战”结束之后,全世界范围内都出现了人口出生率暴涨的现象。著名的“婴儿潮一代”,就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他们不仅为经济增长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还创造了旺盛的消费需求,让制造业生产的商品可以卖得出去。但是,随着城市化接近尾声,出生率迟早会下滑。到那时,劳动力和消费需求都会出现萎缩,继而影响到经济。

然而,繁荣来得实在是太急,也太快了。在高速增长周期里,所有人的头脑都是发热发烫的。从1948年到1973年,整个西欧的生产率提高了300%,GDP翻了整整三番。日本的生产率提高了300%,人均收入增加了6倍。就连战后新独立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通过城市化和出口原材料,也实现了GDP高速增长。比如,墨西哥和巴西在20世纪最强劲的经济表现,就是在战后繁荣年代出现的。受到这种乐观现象的鼓舞,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美国、西德和阿根廷都出现了崇尚国家干预的“新经济学派”。这个学派认为:战后繁荣的出现,主要是各国政府运作得当的结果。增加公共开支,主动刺激就业,这些都是可以复用的经验。只要把它们沿用下去,高速增长就永远不会停止了。

听到“国家干预”这个词,你一定会想到英国大经济学家凯恩斯。凯恩斯认为,政府可以通过主动调整财政和货币政策,来抵消经济周期律的影响,让民众的就业和收入状况得到改善。而“新经济学派”呢,比凯恩斯还要激进。他们直接讲:国民经济就像一架“永动机”,政府则是开机器的人。机器正常运转时,屏幕上会显示就业率啊,GDP增长率啊,通胀率啊,这些关键变量。每一项变量都有一个“最优值”。政府只需要盯住这几项变量,发现哪一项偏离最优值了,就摁摁其他按钮,对它进行修正,机器就能一直运转下去。美国总统肯尼迪的首席经济顾问海勒就说过:“现在已经有了电子计算机,还有那么多数学分析模型。在它们的帮助下,我们完全可以预测出美国经济的最优状态。”西德的经济部长卡尔·席勒,更是直接算出了每项“最优值”的准确数字:GDP年均增长率不低于4%,失业率不高于0.8%,通胀率不高于1%。席勒还不无自豪地说:搞经济就像是玩魔方,就那几个面翻来翻去,一点都不难。

开机器、翻魔方,搞经济真的有这么容易吗?我们光是听听,都会觉得可疑。但在战后25年的繁荣期里,“新经济学派”的这套理论,还真的相当有效。1967年,西德曾经出现过一轮短暂的经济衰退。席勒翻了翻他的“魔方”,决定增加公共开支,降低税收,结果衰退不到半年就结束了。美国的情况也差不多:整个20世纪60年代,美国在受困于越南战争的同时,年均GDP增长率依然达到了4.2%,同时失业率也没有超过6%。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时间里,美国的收入不平等状况出现了显著改善,最富裕的0.1%人口占有的社会财富份额一直在下降。1972年年底,世界银行公布了一项数据:全球人均收入的年增长率达到了4.5%。换句话说,每隔16年,所有人的收入都能翻一番。

为什么这样漫长的好光景,会在1973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打断呢?对这个问题,作者莱文森给出了他的观察。首先,虽然在“新经济学派”看来,调控经济只需要按下几个按钮,但民众的直接反应,其实是很不一样的。比如,我们都听过一个概念叫“福利国家”,这项制度是在20世纪50年代的欧洲最早出现的。根据经济合作组织的统计,1972年时,西欧发达国家发放的现金福利,已经占到国民收入的10%。从新生儿补助、养老金到失业津贴,政府可以说什么都在管,因此也被戏称为“从摇篮到坟墓”。但是,要发放福利,首先得有收入。而西欧国家的福利开支增长,在20世纪60年代已经超过了GDP增长率,变成了巨大的负担。这样一来,留给政府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加税,要么借债。而普通人总是希望福利越来越高,税率越来越低。政府要加税,选民就会用选票“说话”,直接把执政党投下去。大部分政府马上被吓退了。于是,留给政府的“按钮”只剩下了长期财政赤字。等到真的危机来了,政府再按下“赤字”键,希望刺激复苏,新增加的开支却只够还旧债的利息,根本起不到调控的效果。

西欧国家不敢对民众加税,美国的情况也差不多。而且,美国还有一个独特的症结,就是它的汇率制度。“二战”末期的1944年,资本主义世界建立了著名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在这个体系下,各国货币的汇率和美元挂钩,美元则与黄金挂钩,美元变成了国际结算和储备的硬通货。但新问题马上就出现了:西欧和日本要做跨国生意,手里得有美元,获得美元的途径则是向美国出口商品。出口多,进口少,这样才会有美元结余下来。而对美国本身来说,从外界进口商品多了,出口少了,就会出现贸易逆差。从1950年开始,美国外贸的结构性逆差持续了20多年。海外市场上的美元倒是越来越多了,西欧和日本却又坐不住了。他们担心这些过剩的美元币值会出现波动,要求把美元兑换成黄金。一来二去,美国的黄金储备持续流失,渐渐撑不起美元的信用了。到了1971年8月,美国剩余的黄金储备市值已经下降到102亿美元,海外市场上的美元却有整整400亿,两者已经彻底“倒挂”。尼克松总统只能横下心来,宣布暂停美元和黄金的互兑。1973年2月,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解体,全球货币进入了浮动汇率时代。

平心而论,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塌虽然是一个大事件,但它对发达国家的即时影响并不是特别明显。美国政府采取了下调利率的方式来刺激市场,结果就业率和消费需求都出现了反弹。尼克松的经济顾问乐观地预测,1973年美国GDP的增长率可以达到7%。西欧国家和日本因为放松了对通胀率的要求,同样是一派景气,伦敦和东京的房价还在继续上涨。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汇率变化的代价,其实是由遥远的中东来承担的。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中东产油国,过去通过出口原油来获得美元,再用美元从欧洲购买需要的商品。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它的币值出现了事实上的下跌,产油国的收入因此受损。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马上做出反应,在1973年秋天召集美、英、日等8国集团代表开会,要求把原油价格上调100%,但被尼克松政府断然拒绝。这是经济危机爆发之前,最后的一响警报。

作者莱文森精辟地总结说:以海勒和席勒为代表的“新经济学派”,罗列了那么多调控经验,却压根没有意识到,战后西方世界的25年繁荣,是以廉价的中东石油作为“血液”的。比如,日本作为一个资源匮乏的岛国,能在20世纪60年代成为全球领先的钢铁、化工和铝制品出口国,就是低油价“护航”的结果。而中东产油国和西方世界的关系,在1973年正在经历变化。1973年10月,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美国公开宣布援助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为敌。欧佩克中的阿拉伯国家当即决定对美国、日本和西欧实施原油禁运,并持续了3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里,美国的GDP缩水了6%,加油站纷纷挂出“售罄”的牌子,大量工厂被迫停产。1973年12月,美、英、日等8国不得不妥协,与产油国签署调价协议,允许全球油价一次性上涨300%。长达25年的战后繁荣时代,就这样仓促走向了终结。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大转折》一书记录的战后25年经济繁荣期的成因,和它在1973年的终结。以1973年的石油禁运为起点,欧美发达国家经历了为期一年半的经济衰退。通胀率持续上升,失业率达到“二战”以来的新高,居民消费也一蹶不振。美国、西德和日本都出现了中小型银行倒闭的现象,英国政府甚至要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才能维持日常运转。在日本,家庭主妇冲进商店,抢购卫生纸和生活用品,因为她们相信国家财政随时都可能破产。

按照“新经济学派”的看法,危机并不可怕,因为国家有的是调控手段。摁摁经济机器上的“按钮”,翻翻“魔方”,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当时的美联储主席,也就是美国的中央银行行长伯恩斯,就是这么干的。他的选择是下调利率,希望引导资金进入生产领域,尽快实现反弹。但伯恩斯的“大老板”、美国总统尼克松却有不同的意见,他希望首先控制通胀率,为此宁可让反弹来得慢一点。结果,美国的调控政策变成了总统和央行行长的“抢按钮”游戏。利率在一年多里来来回回调了十几次,通胀率还是居高不下,制造业订单也没有回升。“滞胀”就这样出现了。西欧国家呢,祭出的也是过去的老套路,那就是增加公共开支。宁可冒赤字的风险,也要满足国民的福利需求。比如,在瑞典,国营企业和政府部门直接把工作岗位扩容了一倍,还和工会签署了慷慨的涨薪协议。但这样一来,经济运行的负担就更重了。而瑞典传统的优势行业钢铁、造船和航运,因为石油涨价带来的成本上升,再也没能恢复竞争力。

为什么曾经的经济增长“密码”,在1973年这场危机面前彻底失效了呢?作者莱文森认为,关键是发达国家的生产率进入了瓶颈期。影响生产率的最重要因素是科技创新。而“二战”前后出现的科研成果,经过二三十年的消化,价值逐渐耗尽。新的革命性科技,比如集成电路,虽然已经问世,但应用范围还不够广,作用没有那么直接。这样一来,发达国家的工业产品就失去了技术优势,出口增长开始放缓了。偏偏影响生产率的第二项因素,就是劳动力。发达国家的蓝领工人,因为享有广泛的福利政策和优厚的薪资,在人力成本上是比其他地区高很多的,技能差异却未必显著。投资者为了减轻负担,越来越倾向于把工厂移出美国和西欧,寻找工资标准更低的地区。我们熟知的“亚洲四小龙”,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崛起的。发达国家损失了工作岗位,福利开支却依然庞大,经济增长自然就被拖累了。

最近几年,我们常常在新闻里听到“贸易战”这个词,好像很新鲜。其实,1973年经济危机之后,资本主义世界就爆发过一场贸易战,主角一个是美国,一个是日本。日本在20世纪60年代,出口的主要是纺织品、化工制品和小电器,它们在1973年经济危机中都是重灾区。为了扭转颓势,日本政府决定实施产业升级,把汽车、机械制造和电子业当作新的发展方向。刚好全球油价出现暴涨,省油实惠的日本车借助这个机会,一下打开了北美和西欧市场。从1973年到1980年,日本汽车的年出口量增加了3倍。美国市场上出售的汽车里,每4辆里就有1辆是来自日本。美国自己的汽车产业,却被竞争者挤垮了。光是在1980年,汽车年产量就下滑了25%,30万人因此被裁员。

为了保住本土工人的工作岗位,美国政府决定主动发起贸易战,“阻击”来自日本的商品。1979年,卡特政府宣布对来自日本的螺栓和螺母加征15%的关税。1981年,里根政府又迫使日本接受汽车出口配额,在三年里向美国销售的整车不能超过168万辆。按照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的估算,这项决定可以为美国制造业保住4.4万个工作机会。问题在于,日本车少了,不等于消费者就会改买美国车。普通人宁可接受价格上涨,也要选择省油的日本车。结果,为了保住4.4万名工人的生计,美国买车人居然多付了85亿美元的溢价。这样算起来,保住一个本土工作机会,就要多花19.3万美元,相当于汽车业平均薪酬的6倍。代价如此高昂的贸易战,当然不可能长期持续下去。

通胀率始终高企,增长又不稳定,贸易战还后劲不足: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里根政府已经用尽了大多数调控手段,美国经济还是没能恢复高增长。这个时候,总统决定换“药方”了。他找来的参谋是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叫蒙代尔,后来拿过诺贝尔经济学奖。蒙代尔的观点,和“新经济学派”刚好相反。他讲:经济活动的主体是企业,国家能起的作用是有限的。美国经济之所以会在1973年之后反复波动,就是因为政府管得太宽了。里根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大力减税,减少监管;二是提高银行利率,减少货币供应。企业的纳税负担轻了,就有余力增加投资、雇用更多员工,经济就能恢复活力。货币供应量少了,通胀率就会降低。“滞胀”问题也就解决了。

注意了,蒙代尔并不是完全不要调控啊,他只是怀疑“新经济学派”那种乐观主义的基调。在海勒和席勒那里,政府是操作经济“永动机”的人,是要通过主动按下按钮来维持最优状态的。而在蒙代尔看来,政府最多就是给机器室看门的。设定好税率和利率之后,“门卫”就该离开了,机器自己会转起来,出现问题也会自己调节。这种观点比较接近古典经济学的假设,它更信赖市场和企业的自发作用,而不是政府介入。在当时的欧美国家,“芝加哥学派”的代表人物弗里德曼,还有担任美联储主席长达18年的格林斯潘,都持有和蒙代尔类似的看法。既然事无巨细的干预失效了,那就试试让市场自己起作用呗,说不定能有奇效呢?“冷战”后期著名的“里根经济学”,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从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里根经济学”在美国持续了大约20年时间。它的影响还扩散到欧洲,英国“铁娘子”首相撒切尔夫人的经济改革,就是以“里根经济学”作为模板的。从效果上看,美国经济的确实现了高增长、低通胀的强劲反弹,并使一般民众可以维持较高的生活水准。不过,这种反弹依然是无法持续的。因为富人成为了减税计划的最大受益者,美国的贫富分化状况,从里根任内开始一路恶化。里根政府竭力增加国防预算的决定,则造成巨额财政赤字,还压缩了社会福利开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繁荣,美国政府开始利用高利率,引导全世界的“热钱”进入美国股市。这种情形,看上去的确是市场自发调节的结果,却造成了金融投机极度泛滥的后果。而美国本土的制造业,在美元强势地位的影响下,进一步走向了凋敝。到了2008年,金融泡沫终于被戳爆,经济周期律再度以冷酷的姿态登场了。

事实证明,蒙代尔的“药方”和“新经济学派”一样,都不足以带来长期高速增长。反复波动才是世界经济的常态。就像莱文森这本书的原标题说的那样,与其认为战后繁荣的终结是一种突变,倒不如认为,世界经济只是回归了它的正常周期。

结语

好了,关于莱文森这本《大转折》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在这本穿插着精彩人物故事和历史细节的小书里,莱文森告诉了我们三项重要的发现。首先,长达25年的战后繁荣期,是人类经济史上的特例。它既需要国家、企业和个人的齐心协作,也与历史的机缘巧合有关。从这样的特例出发,认为经济周期律已经被克服,繁荣可以永续,显然是一种自大。其次,在繁荣年代起过作用的政策,并不能无限复用下去。民众的心理状态,政治家的个人偏好,乃至社会发展程度的改变,都会影响调控的效果。一个时期里促进过增长的政策,在另一个时期完全可能造成反作用。最后,从长期来看,经济增长靠的是生产率的提升,而不是一两位经济学家的灵光一现。明白了这几条道理,你再观察经济现象时,就会更理性,也更透彻了。

除了增长经济学见识以外,莱文森的这本书,还可以帮助我们普通人建立合理的财务预期。1973年之前,欧美发达国家的民众习惯了高福利、高收入的生活状态。他们的日常开支和投资计划,也是按照乐观预期来设定的。石油禁运开始之后,许多人被飞涨的物价和就业率的下滑弄得猝不及防,生活就此陷入困顿。这样看来,注意消费和投资的适度,留足弹性,始终是个人对冲风险的有效模式。面对经济波动,我们的心态也应当更加冷静和稳健。

《大转折》读书心得:本书深入剖析了1973年全球经济危机的根源与影响,揭示了战后繁荣终结的必然性,探讨了政府干预与市场机制的博弈,对理解现代经济周期与政策调整提供了宝贵洞见。

《奥斯曼帝国的衰亡》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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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英国历史学家尤金·罗根的《奥斯曼帝国的衰亡》。这是一本500页厚,32万字的书,它写的是一个帝国被一场战争摧毁的故事。哪个帝国呢?标题里讲了,是奥斯曼帝国,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战争,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奥斯曼帝国在1914年,为了挽救衰败的国运,主动加入了“一战”。结果呢,非但没能实现复兴,反而沦为战败国,走向分崩离析。今天我们熟悉的旅游大国土耳其,其实是在奥斯曼帝国崩溃之后,才在1923年重新建立的。

如果你是一位世界史爱好者,你对“奥斯曼土耳其”这个国名一定不陌生。从14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这个帝国一度统治着亚非欧三大洲52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号称“永恒之国”。但你可能还有一些疑问:“奥斯曼”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奥斯曼和土耳其,是不是一回事呢?让我来告诉你。“奥斯曼”这个词来自阿拉伯语,意思是“最强大”。公元14世纪,有一位突厥人酋长在黑海南岸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小国。这位酋长自称为奥斯曼,由他创建的国家,就叫奥斯曼国,后来一步步发展为帝国。而“土耳其”这个词呢,出现的要早得多,它的意思是“突厥人的土地”。

注意了,“奥斯曼”和“土耳其”这两个概念,虽然经常连在一起使用,但内涵其实并不一样。地理意义上的土耳其,指的就是黑海南岸突厥人最早的聚居地,它的面积只占奥斯曼帝国领土的1/7。生活在土耳其的突厥人呢,虽然是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民族,但在总人口里也只占40%。像埃及、阿拉伯半岛、希腊这些地方的原住民,他们已经被突厥人征服了,也承认自己是帝国的臣民。但他们只会管自己叫“奥斯曼人”,而不是“土耳其人”。等到帝国开始衰败,这些被征服民族就纷纷寻求独立,要求建立自己的国家。而压倒奥斯曼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一个政治上动荡不堪,经济和军事实力也是每况愈下的帝国,为什么会主动投入一场前途难料的大战呢?这本《奥斯曼帝国的衰亡》,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它的作者尤金·罗根教授,是英国牛津大学中东研究中心主任,被《泰晤士报》称为“英语国家研究奥斯曼帝国晚期历史的头号权威”。为了写好这本书,罗根教授从2011年起,花费四年时间,调阅了英国、法国、土耳其等多个国家的大量战争档案。他再现历史现场的文笔,也是生动流畅,引人入胜。因此,本书英文版在2015年出版之后,立即入围了《星期日泰晤士报》十大畅销书榜单,还被翻译成17种外语。

我曾经当面请教过罗根教授:为什么在21世纪,还要大费周章去写一本和“一战”中的土耳其有关的书呢?罗根告诉我,他自己的舅姥爷,就是在1915年参与英国对土耳其的进攻时,战死在登陆的海滩上的。而当他前往土耳其凭吊时,意外发现:在那片海滩上阵亡的英军,共有3800人,对面的奥斯曼军队却死了14000人。这样惨烈的战况,在过去只记录欧洲战事的“一战”史著作里,根本没有被提到过。它值得专门写下来。不仅如此,在今天的中东,有16个国家是因为奥斯曼帝国的崩溃,才获得了独立。它们的建国历程,乃至独立之后面临的纷争,都与奥斯曼帝国加入“一战”这个决定有关。可以说,只有弄清了这段历史,你才能理解:今天复杂的中东问题,源头到底在哪儿。

接下来,我就分三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一战”爆发前的奥斯曼帝国,面临着哪些政治和军事上的困境。在第二部分里,我会带你回顾奥斯曼帝国的参战决策,以及这个帝国在“一战”中扮演的角色。最后,我再为你分析一下,奥斯曼帝国的崩溃,给后来的中东局势造成了哪些影响。

第一部分

开始讲述本书的内容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近代中国因为积贫积弱,曾经有一个屈辱的外号叫“东亚病夫”。但用“病夫”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国家,其实并不是始于19世纪的晚清。你知道它的起源是哪儿吗?

答案就是本书的主角:奥斯曼帝国。1853年,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在会见英国官员时,赤裸裸地表示:“土耳其看上去快要解体了。这个国家就像一个病夫,病入膏肓。如果放任它在我们手里走向崩溃,那将是一场大悲剧。必须对这种情况做出必要的安排。”因为沙皇的这段话,奥斯曼帝国从此被称为“欧洲病夫”,可见它当时的衰弱程度。

曾经的“永恒之国”,怎么就成了“欧洲病夫”呢?这个转变,要从18世纪说起。18世纪之前,奥斯曼帝国垄断了以地中海为中心的亚非欧贸易航线。丰厚的外贸收入,使它可以供养庞大的军队,并进行上百年如一日的领土扩张。土耳其能从一个不到80万平方公里的中等国家,发展为世界知名的军事强国,靠的就是雄厚的财力。然而,到了18世纪初,英国、西班牙等新兴强国已经开辟了通往美洲和东南亚的远洋航线,不需要再穿越地中海了。奥斯曼帝国的贸易垄断地位被打破,财政收入开始直线下滑。但这个国家的扩张惯性,并没有因此消失。它依然在和俄国、奥地利这样的欧洲大国进行激烈的边疆战争,并且一直持续到了19世纪。这样一来,国家财政就变得入不敷出了。

除了穷兵黩武以外,奥斯曼帝国还有一个挥霍无度的统治阶层。帝国的首都设在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今天的伊斯坦布尔。那里有一座庞大的欧式宫殿,叫多玛巴赫切宫。它是奥斯曼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苏丹”,也就是皇帝,为了个人享受,在19世纪建造的。这座宫殿盖了整整14年,造价高达35吨黄金,相当于当时全国税收的1/4。光是天花板上用于装饰的金箔,就熔化了14吨金子才造好。为了修建多玛巴赫切宫,奥斯曼帝国政府不惜举借巨债,光是偿还英法两国的贷款就花了20年时间。与此同时,帝国每年投在教育问题上的预算,却只占财政支出的0.2%。

更要命的是,奥斯曼帝国还存在一个根本性弱点,那就是它的民族问题。前面已经提到,奥斯曼帝国的扩张史,本质上是突厥人征服周边民族的过程。但突厥人不愿迁居到遥远的边疆行省,为了减少麻烦,他们决定让被征服地区的民众实行自治,允许他们保留原来的语言和宗教信仰。这种做法在帝国的鼎盛时期是可以维持的,但随着奥斯曼帝国走向衰落,边疆地区的民族开始争先恐后地反抗突厥人的统治,要求获得独立。更糟的是,欧洲资本主义列强也在从背后“捅刀子”。比如,沙皇俄国从18世纪起,就以“东正教的守护者”自居,怂恿巴尔干半岛信仰东正教的少数民族脱离奥斯曼帝国。英国则出兵帮助希腊建立了独立的国家,还把触角伸进了土耳其在非洲的附庸国埃及。

进入19世纪70年代,奥斯曼帝国的领土比它的巅峰期已经缩水了40%。这个国家没有任何现代工业,曾经引以为豪的军队也早已凋敝不堪。鉴于奥斯曼帝国的财政濒临破产,借债给它的英、法、德等7个大国干脆在1881年成立了一个机构,叫“公共债务管理局”,专门负责掌管帝国的税收。奥斯曼帝国的一切收入,首先要用来偿还外国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国家发行公债,也要由这个管理局批准。帝国自己的财政部,反倒只能干看着插不上手。

不客气地说,奥斯曼帝国之所以到19世纪末还没有灭亡,并不是因为它的国力尚存,而是由于借债给它的几个国家,本身存在矛盾。这些债主担心,要是帝国一下子解体,可能会让自己的竞争对手获利,因此宁可让它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这种情况和辛亥革命前夕的清政府,可以说极为类似。在当时的欧洲外交界,甚至出现了一个专门的概念叫“东方问题”。它指的是:要让奥斯曼帝国的边疆省份有序独立,避免它们成为某个单独国家的附庸。同时,对摇摇欲坠的帝国本身也要给予一定支持,这样才能继续压榨它的商业价值。

当然,奥斯曼帝国也有一些有识之士。他们对岌岌可危的时局感到担忧,希望挽狂澜于既倒。1876年,一群改革派官员发动宫廷政变,废掉了老苏丹,颁布了奥斯曼帝国第一部宪法。这些官员天真地以为,立宪可以证明自己有能力管理好国家,这样就能阻止外国势力入侵。但仅仅一年后,1877年,俄国发动了对奥斯曼帝国的全面进攻,史称俄土战争。土耳其军队打了10个月,损失20万人,实在无力支持。在英德两国的调停下,新苏丹被迫与俄国签订城下之盟,割让高加索地区的三个省给俄国,还允许俄国的三个盟友罗马尼亚、塞尔维亚和黑山立即获得独立。

这场俄土战争,可以说是奥斯曼帝国的“甲午”。它不仅暴露了土耳其军事力量的腐朽,也让民间爱国志士对最高统治者感到由衷失望。愤懑的情绪随后酝酿了整整30年,到了1908年夏天,一群青年军官发动武装起义,在三个星期内就控制了首都君士坦丁堡。接下来的一年半里,这些青年军官恢复了1876年宪法,选出了新一届国会,还镇压了保守派发动的武装叛乱。为了标榜自己的进步色彩,革命者自称为“青年土耳其党人”。他们的领袖是3位年纪不到40岁的下级军官。从那时起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奥斯曼帝国的实际统治者就是这群青年土耳其党人。

如果从口号和政策上看,奥斯曼帝国的1908年革命,力度介于中国的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之间。青年土耳其党人没有改变苏丹制度,也不要求废除不平等条约。他们的核心主张,只是充实帝国的经济和军事力量,避免主权进一步受损。在民族问题上,革命者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他们希望突厥人、阿拉伯人以及所有其他民族享有同等的权利,这样就可以杜绝边疆地区的离心倾向了。但是,作者罗根注意到,所有这些主张,只有在外部环境足够安定的情况下才能推行,而当时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到了1912年,新的战争又爆发了,这一回问题出在巴尔干。

在20世纪初,巴尔干半岛被称为“欧洲火药桶”。这个说法,不光是因为当地民族分布复杂,彼此矛盾深重,还因为他们背后有其他大国的支持,一旦开战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1912年这场巴尔干战争,就是在俄国的唆使下爆发的。战争的一方是猝不及防的奥斯曼帝国,另一方则是希腊、塞尔维亚、保加利亚、黑山四国联军。组成联军的四个国家,过去都曾经臣服于奥斯曼帝国,如今却反戈一击,也来参与对“欧洲病夫”的瓜分。战争进行了8个月,奥斯曼帝国再度遭遇惨败,不仅损失34万士兵,还丢掉了它在南欧硕果仅存的几块领土,几乎要被“开除”出欧洲了。

对刚刚掌权的青年土耳其党人来说,巴尔干战争的失利是一次巨大的精神刺激。在过去,打败奥斯曼帝国的至少是英俄这样的顶尖强国。如今,就连小小的塞尔维亚都能上门搜刮一番。这让革命者感到: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提升军事实力,一切新计划迟早都会泡汤。而要购买先进武器、编练精锐军队,首先要找到财源。问题在于,帝国既有的税收,已经被债务管理局拿捏住了。剩下的路子,只能是进一步压榨边疆农业省份,要求它们给中央政权“上供”。但这样一来,民族矛盾又开始激化了。因为在青年土耳其党人里,掌握政府和军队大权的基本还是突厥人。他们还没来得及兑现关于“民族平等”的承诺,就又开始要钱要物,当然会引发质疑和反对。于是,少数民族的代表渐渐疏远了新政权,青年土耳其党也变成了突厥人精英的“一言堂”。这对奥斯曼帝国后来的分裂,起到了关键作用。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本书记录的,奥斯曼帝国在“一战”爆发前夕的国运危机。讲到这里,又有一个问题了。我们都很熟悉一种说法: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是1914年7月的萨拉热窝事件。它把同盟国和协约国两个军事集团动员了起来,走向了全面冲突。问题在于,1914年7月时,奥斯曼帝国压根就不是这两个集团的成员。它和同盟国的领袖德国,以及协约国的主心骨英法俄,都没有缔结盟约。那为什么奥斯曼帝国会主动投身到“一战”中去呢?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要看奥斯曼帝国在国际舞台上的筹码。它的军事力量早已千疮百孔,价值有限,但它的地理位置却相当重要。黑海的出入通道和地中海的东部海岸线,都控制在奥斯曼帝国手里。它在波斯湾和红海沿岸,还有大量的港口。换句话说,虽然奥斯曼帝国影响不到西欧,但在南欧和中东,它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战略枢纽。另外,奥斯曼帝国苏丹,还是全世界穆斯林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苏丹有一个头衔叫“哈里发”,意思是“继承人”。它继承的是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地位,理论上可以对一切穆斯林发号施令。欧洲列强对哈里发的这种号召力,也是很看重的。

正因为奥斯曼帝国拥有这些无形资产,它虽然积贫积弱,但在“一战”爆发前夕,却能在欧洲两大军事集团之间左右逢源。德国率先出手,包揽了奥斯曼的陆军现代化事业。英国同样不甘落后,他们参与了奥斯曼海军的装备革新,还把两艘新型战列舰卖给了土耳其人。尽管在1914年7月底,英国海军部以“开战在即”为理由,征用了这两艘军舰,但同意向奥斯曼帝国支付租金。看上去,土耳其人完全没有必要在双方中选边站队。

但是,德国驻土耳其大使瓦根海姆男爵,却是一位心思缜密的纵横家。他告诉德国政府:在协约国成员里,俄国的人口最多,军事实力却最弱。它的进出口贸易,有50%要经过土耳其掌控的黑海出海口。如果德国能把土耳其人拉到自己一边,就可以彻底孤立俄国,取得战略优势。因此,瓦根海姆大使在1914年夏天四处活动,会见青年土耳其党高级官员,承诺会给予他们巨额贷款和军事援助。德国还把自己的两艘新军舰赠送给奥斯曼帝国,补充他们在英国人那里受到的损失。1914年10月底,这两艘军舰开进黑海,炮轰了俄国的三处港口。英国作为俄国的盟友,只能对奥斯曼政府下达最后通牒。11月初,英俄两国先后对奥斯曼帝国宣战。这场战争,因此也被称为“两艘军舰引发的悲剧”。奥斯曼苏丹自己的宣战令,则是在11月11日下达的,那时欧洲战事已经持续三个多月了。

在奥斯曼帝国的参战决策中,德国的拉拢固然是一方面,但青年土耳其党人对俄国的仇视,也起了关键作用。18世纪以来,沙皇俄国一直是奥斯曼帝国的头号大敌。它在土耳其的衰落过程中获利最多,索要领土也最直接。可以说,青年土耳其党的诞生,本身就是俄土战争促成的。它也把参加“一战”看作是一雪前耻的机会。但除此以外,土耳其人的战争目标就不大清晰了。西欧的战事对它来说鞭长莫及,它自己的国力也是个大问题。1914年时,奥斯曼帝国名义上的人口有2400万人,但它的财力和武器弹药,只够把4%的人口编组成军队,这个比例还不到西欧国家的四成。因此,在“一战”的整个过程中,奥斯曼帝国只发动过几次主动进攻,大多数时候是坐着等对手打上门。

而第一个出兵攻打奥斯曼帝国的,就是它曾经的友好盟邦英国。在南欧和中东战线上,英国有两项目标。一是确保海上交通线的安全,为此必须解除奥斯曼帝国对苏伊士运河的威胁,并占领波斯湾重要港口巴士拉。这个巴士拉,今天属于伊拉克。另外,英国还计划打通黑海交通线,这样才能恢复和俄国的地理连接,缓解俄国面临的压力。

注意了,我们现在说的这些军事行动,虽然是发生在英国和奥斯曼帝国之间,但参战的士兵,并不都是严格意义上的“英国人”和“土耳其人”。英国派去巴士拉的军队,主要来自东方殖民地印度;派去打通黑海出海口的,则有大批来自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步兵。防御方的奥斯曼军队也是如此,他们当中既有突厥人,也有阿拉伯人和库尔德人。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全球性特征,“一战”才能被称为“世界大战”。只可惜,这么丰富的人力却被用在了杀戮上。

不得不说,奥斯曼帝国在防御作战中的表现,比它之前几十年要亮眼得多。在巴士拉战线上,英军遭遇惨败,延迟到1917年才恢复全面进攻。而在黑海方向上,英国集结了将近50万兵力和庞大的舰队,准备经爱琴海杀入土耳其腹地,再穿越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直取黑海。这场战役的策划者,就是当时的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从1915年2月到1916年1月,英国人花费整整11个月时间,付出30万人伤亡的代价,还是没能取得胜利。本书作者罗根的舅姥爷,就是在这场战役中战死的。丘吉尔也因为登陆作战的失败,被迫辞职。而奥斯曼帝国为了赢得胜利,同样蒙受了超过25万人的伤亡。在参战的奥斯曼将领中,有一位叫凯末尔,他就是后来的“土耳其共和国之父”。

防御作战虽然勉强取得了胜利,但奥斯曼帝国的民族矛盾,却在“一战”期间进一步激化了。1915年春天,青年土耳其党最重要的领袖,也是奥斯曼帝国的陆军大臣恩维尔突然宣布:对国内的亚美尼亚人聚居区进行“清理”,把所有亚美尼亚人处死或者驱赶到山区。这个决定,表面上是因为亚美尼亚人和俄国向来友好,恩维尔担心他们充当俄军的内应。但从深层看,以恩维尔为代表的突厥人精英,始终惧怕帝国会在战争的压力下崩溃,长期处于支配地位的突厥人会遭到少数民族的报复。因此,他选择了相对弱小的亚美尼亚人,进行杀鸡儆猴式的屠杀,希望造成震慑。

这场亚美尼亚人大屠杀,残酷程度只有后来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可以比拟。它在三年时间里造成了100多万亚美尼亚平民的死亡,超过战前亚美尼亚人总数的一半。因为这桩惨案,亚美尼亚在取得独立之后,一直在各种国际场合对土耳其进行谴责,并持续到了21世纪。这也是“一战”中的奥斯曼帝国,给历史留下的一份不光彩的遗产。

第三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本书记录的,奥斯曼帝国加入“一战”的经过,以及它在战争中的表现。但战争远不止是打打杀杀,它还涉及国际秩序的调整和领土的重新划分。本书作者罗根认为,“一战”给奥斯曼帝国造成的最重要影响,是它彻底重构了中东地区的国家版图。当时的大国做出的许多临时安排,影响一直持续到了100多年后的今天。

当然,这些安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涉及内外两方面。“外”,指的是协约国阵营。“一战”爆发之前,英法俄三国虽然对奥斯曼帝国各怀企图,但基本都赞成不要消灭这个政权。随着土耳其正式参战,协约国三强也就再无顾忌,下决心要瓜分它的领土了。1915年春天,英法俄三国代表进行了一系列通信,确认一旦奥斯曼帝国战败,就把君士坦丁堡以及亚欧两大洲的分界线达达尼尔海峡割让给俄国。到了1916年,英法两国又签署了一项秘密协定,瓜分了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半岛的领土。法国获得后来的叙利亚和黎巴嫩,英国获得伊拉克、约旦、巴勒斯坦以及沙特北部。如果你去看今天的中东地图,会发现叙利亚和伊拉克的交界地带是一条直线。这条国界就是当年的英法代表用红蓝铅笔画出来的。至于奥斯曼帝国剩余的领土,它将由一个国际委员会接管,土耳其这个国家将彻底消失。

但是,这个计划能不能实现,除了战场上见分晓外,还得看阿拉伯人肯不肯合作。听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阿拉伯人不是奥斯曼帝国的臣民吗,他们的意见有用吗?还真的有用。要知道,“一战”爆发前夕,奥斯曼帝国治下的阿拉伯人超过800万,是全国仅次于突厥人的第二大族群。青年土耳其党的政治活动,还有战争开始后的征兵,都需要阿拉伯人的配合。但随着奥斯曼政府的政策越来越偏袒突厥人,阿拉伯人开始离心了。亚美尼亚人的命运,更是让他们感到唇亡齿寒。于是,阿拉伯人开始尝试和协约国接触,询问:如果自己反戈一击,能不能得到支援?

当时,阿拉伯人里地位最高的领袖,是一位叫侯赛因的宗教官员。他是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直系后裔,负责管理圣城麦加和麦地那的清真寺。侯赛因一直致力于恢复阿拉伯人的独立地位,他给英国外交部写信,要求英国为他提供帮助。英国呢,正苦于抽不出足够的兵力继续对奥斯曼帝国作战,接到侯赛因的来信自然大喜过望。于是,到了1916年6月,侯赛因家族正式发动了反抗奥斯曼帝国的大起义。今天你去看许多阿拉伯国家的国旗,都会发现红绿白黑四种颜色。这四种颜色就是来自侯赛因起义军的军旗,它们象征着阿拉伯人追求民族独立的决心。

可别小看这支阿拉伯起义军啊。他们在两年半的抗争里,发展到了5万人,作为英军的重要盟友打赢了对奥斯曼军队的许多战役。今天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就是在1918年由阿拉伯起义军和英军联手攻克的。而奥斯曼帝国本身,也在协约国和阿拉伯人的双重打击下,一步步走向了油尽灯枯。1918年10月,奥斯曼帝国最终宣布战败,青年土耳其党的领导人纷纷逃往德国。英国舰队开进了君士坦丁堡的金角湾,帝国的丧钟敲响了。

随后的历史证明,只有足够坚强的战斗者,才能获得独立这份宝贵的报偿。在“一战”结束后的和平谈判中,经历了十月革命的俄国拒绝参加,英法两国成为了最高主宰。但阿拉伯起义军没有放弃抗争,他们继续在叙利亚、约旦和伊拉克发动游击战,最终迫使英国同意:由侯赛因家族的两个儿子接管约旦和伊拉克。反过来,没有阿拉伯起义军活动的巴勒斯坦,变成了英国安置犹太盟友的移民据点。后来的巴以冲突,就是因此而来。至于土耳其人自己,他们涌现出了凯末尔这位杰出的军事和政治领袖。凯末尔一脚踢开腐朽的苏丹政权,组建了大国民议会政府,用三年时间驱逐了留在土耳其领土上的协约国军队。1923年,新的土耳其共和国正式诞生,奥斯曼帝国则走进了历史。

结语

好了,关于尤金·罗根这本《奥斯曼帝国的衰亡》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回顾奥斯曼帝国晚期的命运,你会发现它和中国近代史有许多共同点。两个国家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往昔,也都在列强环伺的近代经历了动荡和屈辱。事实证明,青年土耳其党人虽然有振兴国家的良好意愿,但既不能团结多数民众,又缺乏明智的国际视野。他们希望借助参战改变自己的国际环境,却变成了不自量力的赌博,给亚美尼亚人造成的伤害更是令人发指。反过来,凯末尔缔造新土耳其的成功,恰恰在于他能面对现实,不再迷恋曾经的帝国虚名。这才是真正的大政治家的作为。

另外,作者罗根教授还曾经告诉过我:外界看待中东历史时,往往只看到欧洲帝国主义者的翻云覆雨,却忽视了当地民众长期的主动抗争。阿拉伯革命者在奥斯曼帝国晚期的奋斗,虽然没能摆脱帝国主义的影响,但也为后来的国家独立打下了重要基础。这种自主性,同样是一切后发国家实现独立和复兴的重要基石。

《奥斯曼帝国的衰亡》读书心得:本书详细叙述了奥斯曼帝国由盛转衰直至崩溃的历史,揭示了其在国际格局变化中的挣扎与无奈,展现了帝国兴衰背后的复杂因素,对理解现代中东局势提供了重要历史背景。

《英德对抗的兴起》读书笔记

admin阅读(32)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国际政治研究专家保罗·肯尼迪的《英德对抗的兴起:1860—1914》。

对于普通人来说,国家战略和外交,距离我们的日常生活比较远,但事实上,国家大战略,和日常企业发展战略,乃至个人发展规划,在底层逻辑上都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判明自己的核心利益和优势,以及竞争对手,制定一个合理的发展计划,同时整合资源,努力建立一个尽可能宽广,对自己友善,关键时刻能帮上忙的合作关系网。所以说,国际政治中,政治家与外交家那些纵横捭阖的操作,也对今天的我们,有相当的启迪和借鉴作用。而今天我要为你推荐的这本书,堪称近代国际政治史上战略博弈的经典案例,几乎没有之一。

众所周知,在20世纪上半叶,塑造今天全球政治格局的两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与英国之间的矛盾冲突,是一条贯穿其中的红线。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学研究家,都会告诉你,如果不是英德两国之间的矛盾发展到无可调和的地步,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打不起来的。

英德两国关系的演变,在国际政治研究中,一向被当做老牌强国与新兴强国之间战略博弈的经典案例。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这段风云激荡的岁月里,它们一个是远离欧洲本土,自命为欧洲秩序离岸仲裁者的海洋国家;一个是崛起于欧洲中部,立志改变欧洲乃至世界原有政治格局的新兴大陆工业强国。它们从结盟合作,最终走向全面对抗与战争的过程,看似必然,但实际上,如果我们阅读完本书,就会发现双方缓和,甚至携手合作的基础并不是没有,坐下来谈判,达成共识的机会也很多。归根结底,英德关系彻底破裂,只能在世界大战中兵戎相见的原因,不仅在于英德两国迥然不同的外交与政治理念,更在于德国政治领导层制定的错误大战略。这种大战略与自身利益和实力完全脱节,并不以获得具体利益为指向,而目的在于彻底改变欧洲乃至世界政治格局,这自然是英国,乃至许多欧洲国家无法容忍的。

本书作者保罗·肯尼迪是国际关系与战略研究领域的大师,他所写的《大国的兴衰》,堪称剖析近现代大国兴衰成败与全球政治格局变化的经典,而这本《英德对抗的兴起:1860—1914》

,是肯尼迪耗费十多年时间完成的又一力作。这本书非常厚重,超过八百页。堪称研究一战前英德关系与欧洲政治形势的扛鼎之作。在这本厚重的专著里,肯尼迪一口气回溯了德国的前身,普鲁士自1860年登上欧洲政治舞台中心,到1914年一战爆发,这半个多世纪中英德关系的发展与变化。书中不仅深刻地剖析了两国的外交博弈,还在工业革命与欧洲政治秩序大变革的背景下,对两国经济与军事实力的此消彼长、决策层的政策变化与考量,以及民族主义对双方社会大众的影响,这一系列决定英德关系的变量,进行了充分的分析。可以说,如果你想了解一战前英德两国大战略的抉择、关系的演化,以及对欧洲政治形势的影响,只读这一本书,就足够了。

也正因为本书内容如此浩瀚繁复,所以我们通过精心梳理,提炼出关键的脉络和线索,力图以简驭繁,决定分两个部分,为大家解读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看,近代德国的前身普鲁士,于19世纪中期在欧洲崛起时,英普两国之间由于互相需要,而形成了一个关系蜜月期,但在1871年德意志帝国建立后,两国由于经济实力的对比变化以及政治诉求的不同,又如何渐行渐远。在第二部分中,我再以作者肯尼迪的叙述为基础,来为你分析下,英德之间矛盾对抗的逐渐升级,并且如何在猜忌和疑虑中,一再错过了最终和解的机会,滑向战争。

第一部分

如果追溯一下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从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中期,从七年战争到拿破仑战争,英国和普鲁士都是盟友关系,普鲁士是英国贯彻大陆均势政策的重要支点。究其原因,两国既有共同点,又能优势互补:血统上,同属于“条顿民族” ;经济上,普鲁士需要英国的贷款,资产阶级普遍亲英,普鲁士的农产品和英国的工业产品实现了互补 ;军事上,英国是海上强国,普鲁士是陆上强国,不存在矛盾,还可以合作;宗教上,都信奉新教;王室关系上,两国王室经常联姻。而且这种联系在19世纪中期达到了最密切的程度:腓特烈皇太子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婿,威廉二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而在民间关系上,两国文化互相输出,相当一部分英国贵族在德国受过教育。怎么看这两个国家都应该友好下去才合情合理。

那么英德关系的反转是怎么发生的呢?接下来,我们就来按照时间顺序给你捋一捋。

首先,让我们回到19世纪60年代:对于普鲁士的崛起,英国人其实从一开始,是乐见其成的。这不仅是因为,在19世纪初反对拿破仑称霸欧洲的全面战争中,普鲁士是历次反法同盟的积极参与者,和英国并肩作战;更是因为,当时的英国政治家秉承着这样一个观念:中欧出现一个规模适当的强国,对于英国离岸仲裁欧洲事务,保持欧洲各国之间的政治均衡意义重大。英国外交政策的历任奠基者,从外务大臣卡斯尔雷,到首相帕麦斯顿,都主张“在东西欧列强之间创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就能够阻止法国和俄国在德意志地区进行干涉,也能够对法国、俄国在欧洲以外的冒险,进行威慑”。在此基础上精心设计的制衡体系,是确保实现欧洲稳定与和平的最佳手段。

然而,在普鲁士崛起之初,若干不和谐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作者肯尼迪分析说,普鲁士与日后的德国,社会结构和政治风气都与英国大相径庭。对于普鲁士人来说,自己周围列强环绕,统一大业尚未完成,所以客观上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以及一支强大的军队,能够威慑敌人,维持国内秩序;同时,普鲁士资产阶级崇尚权威,思想保守,而英国人推崇的自由主义原则,在普鲁士内部没有什么吸引力。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分歧,可以说是为英德日后矛盾的滋生激化,提供了土壤。

为了实现统一,普鲁士接连发动了三场战争,先后与丹麦、奥地利以及法国兵戎相见。虽然在很多英国人心目中,普鲁士这种穷兵黩武的特色,以及它保守野蛮的君主专制制度,都令人心生厌恶,但毕竟,比起德国这个新暴发户,欧洲两个传统大国,法国和俄国对英国的威胁和敌意更大。所以,只要普鲁士的统一进程没有损害英国的利益,严重破坏欧洲列强之间的实力均衡,那么英国对德国的政策,就应该继续维持中立。

不过,随着普法战争的胜利,从普鲁士联合德意志各邦建立了德意志帝国的那一刻起,事情就悄悄地起了变化。

我们先从英国的角度看。刚才已经提到过,英国对待欧洲大陆的外交政策向来是均势主义,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国家过于强大。针对的目标往往是法国或俄国。 在19世纪中期,俄国是英国最大的对手,两国在亚洲展开了“大博弈”,而且俄国还继续向地中海和中东扩张。法国也让英国抱有戒心,因为法国在欧洲事务和海外扩张上都极为活跃,不时与英国发生利益冲突,让英国人回想起当年拿破仑带来的心理阴影。

德国就不一样了。我们刚才说过,英国乐于见到由一个普鲁士主导的德意志把碎片化的中欧整合起来,这样既能阻止俄国扩张,也能防止法国称霸。因为在英国看来,普鲁士即使建立了德意志帝国也依然只是一个区域性强国,不会像俄国或法国那样,与英国在全球范围内争雄。德意志的存在就已经满足了英国维持欧洲均势的需要。英国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为这个国家做什么,也不认为需要这国家为自己做什么。所以英国绝大部分政治家都对与德国结盟不抱兴趣。

那么从德国的角度看又是怎样的呢?其实,从普鲁士时代开始,德意志上层精英内部,存在一个想和英国保持亲近的群体。比如著名军事家、总参谋长老毛奇就认为,德国如果能与英国结盟,就会给欧洲带来长久和平。而帝国最重要的亲德人士,莫过于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婿、当了几十年太子的腓特烈三世了,在德国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坚定的亲英“自由主义分子”。

然而,从1871年帝国建立到1890年之间,主导内政外交的是深受老皇帝威廉一世信任的俾斯麦。俾斯麦对世界头号强国英国的态度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敬而远之。他对英国的先进与强大表示敬意,但作为一个保守的容克地主,他坚信英国推行的那些宪制改革破坏了传统秩序和贵族特权,德国绝不能步英国的后尘。相反,俄国虽然落后,但这个君主专制国家在意识形态上却并不构成什么威胁。更何况,他所效忠的威廉一世皇帝持有坚定的亲俄立场。

所以当俾斯麦向外为德国寻找盟友的时候,发现欧洲那些实行君主专政的保守国家,比如俄国和奥地利,反而和德国更有共同语言,存在天然的结盟倾向。所以在俾斯麦的主导下,德国于1873年、1881年两次和奥地利、俄国成立所谓的三皇同盟,这既能孤立法国,又能让三个君主专制国家一起防范自身内部的革命势力。 虽然三皇同盟因俄、奥在巴尔干的冲突加剧而未再续订,但俾斯麦与俄国单独签订了再保险条约,一直维持到1890年。另外,俾斯麦又看上了与法国在殖民地事务上有利益冲突的意大利,结成了德奥意三国同盟。

说到底,在俾斯麦心目中德国就是一个陆权国家,德国的心腹之患是企图复仇的法国与另一个陆上强国如俄国结盟,夹击德国。而英国不仅不能对德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且与英国太接近反而有害。因为如果德国亲英,就可能导致德俄关系恶化。德俄关系恶化,俄国就可能倒向法国,让德国陷入两线作战的危险。

不仅如此,俾斯麦不愿意和英国接近,还有自己的私心。在德国的权力结构下,帝国宰相的权力基础就是皇帝的信任。老皇帝年事已高,而皇太子对自己的保守政策早有不满。俾斯麦必须在继续赢得老皇帝的支持的同时,为自己的未来早做打算,避免皇太子继位以后把自己一脚踢开。作为德俄同盟关系的总设计师,俾斯麦就认为,只有努力在德国朝野上下制造一种亲俄的氛围,把德俄友好变成一种普遍共识,才能使皇太子继位以后也不能马上把自己赶走,在外交政策上做180度的大转弯。

作者肯尼迪说,基于个人利益和他眼中的国家利益,让俾斯麦选择了拉拢俄国、疏远英国的路线。其实,他除了维护普鲁士传统秩序、维护容克阶层利益、维护个人权势之外,对整个国家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设想。虽然他也曾一度投入到海外殖民扩张的冒险活动中,但这也是服务于他的国内利益的。俾斯麦曾在私下表示,夺取殖民地对德国没有什么意义,但却能调动人们的反英情绪,压制自由主义势力。 1884年,俾斯麦利用英法两国在埃及发生矛盾的机会给英国人制造麻烦。在英国人眼中,俾斯麦的行径近乎“讹诈”,虽然可恶,但并不需要太过担心,因为英国人可以理解他的动机和诉求。

总之,直到俾斯麦下台前,虽然国内外形势出现了各种波动,但他基本上成功地维持了大陆政策的稳定。在他掌权的近二十年中,法国始终没有一个盟友,德国在大体安全的环境下持续稳步发展。但我们也知道,与此同时,英国与德国的传统亲近关系也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第二部分

在这种操纵下,俾斯麦成功操纵着德国的外交政策,走上了孤立法国、拉拢俄国而疏远英国的道路。但是,纵使机关算尽,俾斯麦的统治还是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走到了头。

1888年,老皇帝威廉一世去世,皇太子腓特烈继位仅仅三个月,也病重不治,年轻的威廉二世登上了皇位。1890年,威廉二世不想再受老宰相的束缚,逼迫俾斯麦辞职。德国真正进入了威廉二世统治时期。威廉二世放弃了与俄国续签再保险条约,并且试图大幅调整德国的外交政策。从1897年开始,他任命了一大批新的官员,全面贯彻皇帝的新政策。随着俾斯麦精心打造的外交体系的瓦解,欧洲的国际秩序也进入了震荡重组期。

在这个时期,英德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了显著变化。十九世纪末,德国的实力和国际影响力已经今非昔比了。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德国人口基数、教育水平的优势也不断显现出来,德意志帝国已经成为令人生畏的工业强国、军事强国,在海外也拥有了仅次于英法的大片殖民地。德意志再也不是几十年前那个一群封建王侯领导下的一堆松散的邦国,甚至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区域性强国了。

而与此同时,英国的国力却相对下降了 ,甚至可以说处在内外交困中,面临着多种威胁:在大洋彼岸,美国强势崛起,即将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而且这个潜力巨大的国家已经开始展现出要在国际舞台上大展拳脚的野心;另一边,俄国在亚洲对英国势力范围构成的威胁有增无减;老对手法国也仍然在殖民事业上与英国明争暗斗,拼命建设海军, 还和俄国结成了同盟。所以英国为了维持其海上霸权,提出了海军建设的两强标准:英国海军的实力必须不低于世界第二、第三强国海军的总和。不过这时英国国家战略中的主要假想敌,依旧还是欧洲大陆上的老对手法国与俄国。

在严峻的处境之下,英国出现了希望与德国接近乃至结盟的声音,这对德国来说,肯定是天赐良机:按说这个同盟关系一旦结成,德国那种被法俄两线夹攻的战略不利态势就会大大减轻,可德国却对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并不热心,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威廉二世这时候的判断却是,德国最好是独立于英俄两国之间,成为天平上的砝码,而不是倒向任何一方。

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就是,威廉二世和自己的幕僚认为,英俄之间的矛盾,必然比德国与俄法的矛盾更严重,会更早爆发。简单说就是,英俄之间必有一战。在他们看来,英俄在波斯问题、阿富汗问题、中国问题上矛盾重重,两国必然要在亚洲爆发战争。 当初俾斯麦曾担忧英国与俄国结盟的可能性,如今这批掌权者却轻率地认定“俄国熊与英国鲸鱼”绝无关系好转的可能。

于是,威廉二世基于这项认识,就制定了所谓的世界政策:德国要寻求扩张、寻求“阳光下的地盘”,从而必须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这样等到将来英俄开战、两败俱伤的时候,德国就要从英国手中夺取更多的殖民地,就像美国从西班牙手里夺取菲律宾,英国从葡萄牙手里夺取非洲殖民地那样。

随着出色的海军专家提尔皮茨出任德国海军国务秘书,针对英国的海军军备竞赛,就被提上了日程。 提尔皮茨公开要求德国海军尽快从近海防御型舰队,转变成一支能够远洋作战的“大海军”,用提尔皮茨的话说,就是“这种大海军的目的,就是让世界上最强大的海权国家都不敢对其贸然发动挑战,否则就会冒自身海军优势遭遇摧毁性打击的风险。”

很明显,这里的所谓“最强大海权国家”,就是英国。德国帝国议会在1898年和1900年,分别通过了第一次和第二次舰队法,宣布要成倍扩充海军,成立一支拥有34艘主力舰的远洋舰队。这就已经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而是“项庄舞剑,明指沛公”。

所以说,既然德国对英国的态度是“彼可取而代之”,那德国又怎么可能真的与英国结盟呢?德国外交国务秘书比洛就明确说过,“真正诚实可信的英德联盟与预期的海军扩张是无法调和的”。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担心:英国人会不会提前发现德国的计划,在德国舰队完全建成前采取反制措施?英国海军突然来袭,彻底摧毁德国舰队,是德国高层最害怕发生的事情。于是德国外交官的任务就是用友善的姿态先稳住英国,至少到德国舰队变得足够强大时为止。

德国一边向英国表示“这个世界很大,足够容得下我们两国”,一边却拒绝对英国做出实质性支持,或者提出令人难以接受的条件,比如英国曾希望让德国出面,限制俄国在中国的扩张,但德国没有答应;以及德国表面上同意推进英德同盟,却在谈判中提出,英国不仅要保障德国的安全,还要连带保障德国的盟国奥地利和意大利的安全。对于一贯奉行欧洲均衡政策,避免一边倒站队的英国来说,这些都是令人失望,和完全不能接受的。

更糟糕的是,德国的外交政策还受到国内声量越来越大的极端民族主义的裹挟。从1899年到1902年,英国为了维护自己的殖民经济利益,和南非白人殖民者布尔人打了一场为期三年的战争。按说这场战争和德国人关系并不大,但德国国内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却打着布尔人也是日耳曼人,和德国人并蒂连枝,血浓于水的口号,煽动反英情绪。在战争中,德国还向布尔人提供了武器和军事顾问。

时间一长,这种幼稚的两面派手段引起了英国的极大不满。 越来越多的英国高层开始怀疑德国是敌非友。所以,虽然英德双方在1890年代、1900年代都有彼此接近的意愿,也在殖民地问题上做出了一系列的接触,甚至签署了一些富于象征意义的协定,比如德国用非洲的殖民利益和英国交换了北海上临近德国的赫尔戈兰岛,但这些妥协和协定却没能成为英德两国走向结盟的基础,反而成了英德两国友好关系的顶点。

在德国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快速崛起的日本成了影响英德关系的最大变数。 20世纪初,俄国势力侵入中国东北及朝鲜,与同样试图扩张的日本发生对峙。日本与英国结盟,并在日俄战争中出人意料地挫败了俄国。德国期待的英俄大战没有发生,俄国自己却随着战败而陷入了革命和内乱,一度失去了大国地位。法俄联盟对英国的威胁顿时大减。这样一来,拼命扩张的德国就格外显眼了:在英国人眼里,德国原本就强大的陆军,让它能够夺取欧洲大陆的霸权,同时德国的舰队又威胁着英国本土和海外领地的安全,于是德国在英国眼中,从区域性威胁变成了世界性威胁。

这样一来,英国就必须在外交上做出明显站队了:想要威慑德国舰队就必须在北海部署足够的兵力,那么太平洋和地中海就会兵力空虚。既然法俄的威胁已经较小,而德国的野心却丝毫不见收敛,那德国当然就升级为主要防备对象了。1904年,《英法协约》签订,法国承认英国管理埃及,作为交换条件,英国承认法国在摩洛哥的权益。1907年,英国与沙俄也通过《英俄协约》调整了两国在西亚的利益,缓和了关系。长期游离在外的英国终于选定了站队。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英国觉得,和法国、俄国之间的矛盾,只是具体利益分割上的纠纷,能通过谈判和让步解决;然而德国所贪求的,是彻底改变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现有的政治秩序,危害英国的根本利益,所以谈无可谈,唯有对抗一条路。

英国站到了法俄一边,这使得英德结盟不再可能。但是,海军军备竞赛给英国也带来了巨大财政压力。1913年,海军大臣丘吉尔尝试说服德国跟英国一起进入“海军假日”,如果德国放弃当年计划建造的3艘主力舰,英国将同意不建造对应的5艘新主力舰。然而威廉二世表示,海军假日的谈判“只可能在盟友之间进行”。在彼此相撞之前踩一脚刹车的最后可能也被断送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想想,本来手握一把好牌的德国,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说到底,威廉二世想要的太多,在不同的外交方向上摇摆不定,肯定是一个主要原因:到底是要压制法国、俄国成为欧洲的霸主呢,还是想要夺取更多的殖民地呢?竭力扩充海军究竟是要迫使英国认可德国的权益,还是要彻底打垮英国?在这些关键问题上,其实威廉二世自己也没有一贯的想法,而在对英国的敌视程度上,他其实远不如德国政府中的强硬派,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好出风头的冲动,总是在各种外事场合说大话、炫肌肉,这极大地损害了英国人对德国的观感,最终被英国视为最大的威胁。 作者肯尼迪在书中说:在英国看来,德国本来就拥有欧洲最强的陆军,足以碾压周围一众国家;一旦它又获得了强大的海军力量,就能直接攻击英国本土,这是远比俄国更可怕的威胁。所以英国必须消除这个威胁,哪怕不惜和以往的对手联手。

从表面上看,1914年英国是为了兑现保护比利时的条约而参加一战的,但这并不是英国参战的根本原因。英国首相阿斯奎斯和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已经认识到一旦德国入侵法国,英国必须派遣远征军援助法国。但他们无法以“我们为了保护法国乃至俄国而参战”为由来说服众人,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英国的内阁“选择不作决定”。但这种不作决定其实是在等待一个适当的理由。也就是说早在战争爆发之前,英国已经决定站在法国一边参战了。后来德国为了借道进攻法国而入侵无辜的小国比利时,激起了公众的广泛义愤,正好给英国提供了绝佳的参战借口。实际上,在普法战争前夕,俾斯麦就曾询问英国的意见,当时的英国外交大臣斯坦利提出的警告就是,英国虽然不会介入战争,当会在必要时拿起武器保卫比利时的中立:这枚早就埋下的地雷,终于在半个世纪后炸响。

结语

好了,这本《英德对抗的兴起》,它的主要内容,就基本上为你介绍到这里。作者保罗·肯尼迪用他在国际政治领域耕耘多年而形成的深厚学养,为我们回溯了英德关系在一战前半个世纪走过的风风雨雨,对两国的政治战略变化、经济实力的此消彼长、社会文化习俗的差异,以及欧洲政治大环境,都做出了丰富而翔实的探讨。

作者肯尼迪总结说,两国皇室之间的血缘关系,以及宗教、文化传统上的相似性,都没能让英德两国走上结盟的道路。同样,自由主义在两国的衰落,帝国主义、民族主义的崛起也不是两国走向对抗的根本原因。跟这些因素相比,一种流传很广的经济决定论的影响更大,它将英德对抗的深层原因解释为“老牌工业强国围堵封杀新兴工业强国”,这看上去非常深刻。但肯尼迪告诉我们,这种说法并不成立:因为在经济生产的很多领域,迅速崛起的德国确实成为英国的强劲对手,但这并非一场零和游戏。 比如,德国成为欧洲第一钢铁大国固然让英国钢铁业受到了冲击,但英国的造船业却从德国的廉价钢铁里赚到了钱。德国的工业产品固然大量倾销到英国,但英国成熟的航运、金融、保险行业都从德国工业崛起中赚得盆满钵满。伦敦金融街的银行家们不仅不是战争贩子,反而最担心与德国爆发战争,还为此展开和平活动。 事实上,真正赶超英国成为第一工业强国的是美国,但英国自知无法阻止美国的崛起,采取了听天由命的态度。

真正要为两国兵戎相见负主要责任的,是德国轻率鲁莽的外交政策。即使为了德国的利益必须与英国疏远乃至敌对,德国执政者的举措仍然显得极不明智,既没有阻止宿敌法国和俄国相互亲近,最终结盟;还通过一系列神操作,比如海军军备竞赛和攫取殖民地,让原本对自己抱有善意中立的英国和自己逐渐反目。

而德国会如此举措乖张,根源就在于,迅速诞生并成长的德意志帝国,在政治上缺乏一个明智而负责的决策中枢,无法制定一个明智而稳定的国家长期大战略,所谓:“因为漫无目的,所以斤斤计较”。即使是一代政治与外交大师俾斯麦,也没有能很好地完成这个任务,相反给德国设定了一套复杂扭曲的政治制度:议会没有反映民意的能力,人民、政府和德皇之间彼此牵制,而又不通声气。随后,赶走了俾斯麦的威廉二世又心智不够成熟、情绪反复无常,无法在自己的各种目标之间区分出轻重缓急,而德国政府各部门又因为局部利益各行其是,争相通过影响皇帝,让自己的一己之私变成德国的大政方针,再加上德国国内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甚嚣尘上,最终让德国在外交中既不肯妥协,又到处树敌,还把原本有可能成为盟友的英国变成了敌人。

相反,英国的精英们在面临国力相对衰落的困局时,务实地对各种利益的优先级进行判断,灵活地调整政策,及时地作出抉择,始终注意争取多数的团结和舆论的支持。同时,英国的欧洲均势政策也最终证明有效:在德国快速崛起之时,英国利用高超的政治智慧分别和宿敌法国、俄国实现和解,用舍弃部分次要利益为代价,和他们构建了稳固的同盟关系,始终让德国处于不利的战略态势之中。这些都证明了英国人对各方实力和局势发展的判断是准确的。这是他们较之德国同行更为成熟的表现。

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终爆发,却标志了欧洲列强,尤其是英国那种追求实力均衡与协调的传统离岸外交政策的失败;在战争爆发前夕,各国风起云涌的极端民族主义思潮,和工业时代的军事总动员体制,也根本没有给英德等欧洲国家的政治家以足够时间,耐心去坐下来进行磋商。战争让两个昔日欧洲数一数二的大国同时衰落,而心怀怨恨的德国则因为战败,更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直接策源地。不过,正如美国前国务卿,著名外交政治家基辛格所说的那样,今天的世界,依旧可以从百年前英德两国的关系中吸取有益的教训:一个多极均衡的国际政治体系,是和平的保障;同时,利益分歧的各国,应更多追求共识,并以此为基础,将冲突在激化之前,尽量消弭。

《英德对抗的兴起》读书心得:本书深入剖析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英德两国从盟友到对抗的历史演变,揭示了国家战略、外交博弈与国际格局变化的复杂互动,对理解现代国际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昭和解体》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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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日本资深记者牧久的《昭和解体》。这是一本将近500页厚,32万字的书,它的标题就很有意思。“昭和”,是日本天皇裕仁的年号。这个年号从1926年底正式启用,一直延续到1989年初。在这漫长的62年里,日本先后经历了侵华战争失败、“二战”无条件投降、战后经济复兴等重大事件,国运十分曲折。所以,日本历史学界有一个说法,叫“动荡的昭和史”,形容的就是这段历史的风云变幻。

知道了什么叫“昭和史”,你可能会想:那“昭和解体”,说的肯定是哪个重大政治事件吧!它是指日本在“二战”中的失败,还是裕仁天皇本人死去?可作者牧久却说了,都不对。他在本书的副标题里,交代了他心目中象征“昭和解体”的最大事件,那就是国铁分拆和民营化。所谓“国铁”,全称是“日本国有铁道”。它是日本政府在“二战”结束后,为了运营全国铁路系统,专门建立的一家超级大企业,巅峰期有61万名员工。但这个庞然大物,却因为长期亏损,在1987年被强制分拆了。这本《昭和解体》,写的就是日本国铁走向末路的前因后果。

听到这里,你可能还是有疑问:一家企业被分拆,虽然伤筋动骨,但也不至于标志着整个时代的解体吧。作者的依据在哪儿呢?别急,先来听听牧久先生给国铁开出的“尸检报告”。他说,日本国铁之所以会走向败亡,是得了三种怪病。它长期人浮于事,效率低下,这是“动脉栓塞”。它大量借债,对债务刺激形成了依赖,这是“糖尿病”。它的决策体制也相当混乱,这是“脑中风”。而这三种怪病的根源,就是昭和时代这个大背景。无论是导致“动脉栓塞”的劳资斗争,还是“脑中风”背后日本政府的影响,折射出的都是昭和时代政经不分的阴暗面。而国铁最终在债务压力下解体,正是过度迁就政治的“昭和模式”走向末路的标志。从这个意义上说,国铁的终结,的确也意味着“昭和解体”。

但问题还不止于此。1987年日本国铁分拆之后,变成了7家独立的铁路企业,裁撤了28%的员工。老大难的亏损问题,这下总可以解决了吧?偏偏并没有。直到2023年,有3家原“国铁系”公司依然在经历严重亏损,设备老化和列车晚点的现象也是层出不穷。通过这个案例,作者牧久告诉我们:像铁路这样的服务型企业,绝不是光靠裁员或者引入新资本就能实现盈利的。它需要优先关注服务对象的需求,再根据这些需求去制定经营策略,才能赢得市场。这个规律不光适用于铁路这样的大企业,它对我们日常参与的创业项目和市场服务,也是很重要的提醒。

本书作者牧久,是日本新闻界著名的“铁道通”。他从1968年开始,就为日本经济新闻社报道和铁路有关的新闻,退休前还当上了副社长。日本国铁历史上一共有10任总裁,牧久采访过其中7位。“新干线之父”十河信二,就特地授权牧久为他撰写个人传记。这本《昭和解体》,可以说浓缩了牧久先生报道日本铁路整整半个世纪的心得。原书日文版在2017年问世之后,立即被提名了日本新闻业著名的“城山三郎奖”。相信它也能为你提供深刻的专业见解。

接下来,我就分三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为什么日本国铁从诞生之日起,就受到政治对立和亏损问题的困扰。在第二部分里,我会为你回顾,日本政府采取了哪些措施来遏制国铁的亏损,它们为什么没能取得成功。而在第三部分里,我会为你进一步分析,为什么分拆并不是解决国铁亏损问题的最终答案。

第一部分

如果你去到大连旅游,你会在繁华的鲁迅路上看到一幢灰色欧式建筑。建筑的门口有块牌子,上面写着“大连满铁旧址陈列馆”。这里就是号称“日本的东印度公司”的满铁曾经的总部。“满铁”的全称叫做“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它是日本政府在20世纪初,为了对中国东北进行经济侵略,专门组建的一家半官半商企业。20世纪40年代,“满铁”运营着1万多公里长的铁路线,有40万名员工,还涉足采矿、炼钢、电力、教育等产业,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从“满铁”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出:近代日本的铁路产业,并不是市场自然发展的结果,它和政治干预是分不开的。日本政府早在1906年,就颁布了《铁道国有法》,收购了大部分民营铁路公司。在那之后,日本的铁路职工直接变成了国家公务员,归属铁道省管理。像“满铁”这样的驻外企业,其中的日籍员工也有政府编制。在当时的日本,做一名“铁路人”不光薪酬很高,还是标准的“铁饭碗”,完全不用担心失业。这就给日本铁道业留下了一种追求稳定的文化。

不过,到了1945年,稳定还是被打破了。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本土也被美军占领。美军中的有识之士认为,近代日本之所以会反复发动对外战争,根源就是它“官商不分”的经济模式。为了消除这个隐患,美军要求日本对所有大企业进行改制重组,首当其冲的就是铁路。美方给了日本政府四年时间,让他们把全国铁路网从铁道省的管辖下剥离出来,放进一家独立公司。新公司的员工不再享受公务员待遇,数量也受到限制。当时日本本土的铁路总长度是1.97万公里,日本政府根据这个数字,把新公司的员工上限定为50万人。这家新公司,就是日本国铁。

组建国铁,在程序上没有遇到多少难题。美日双方都同意,新企业的性质依然是国企,总裁要由内阁任命。但为了限制政府对企业做直接干预,日本内阁和国会既不能出资补贴国铁,也不能为它发行的债券提供担保。在形式上,国铁是自负盈亏的。像这些安排,在民间并没有引发反对之声。然而,日本政府对国铁员工数量的限制,却招来了一场风波。要知道,日本战败以后,像“满铁”这样的驻外铁路公司,已经把员工召回了本土,等待政府为他们安排新工作。这样的“老铁路人”,在当时的日本共有60万。而国铁只打算留用50万人,这意味着有10万人要丢掉“铁饭碗”。心怀不满的铁路员工开始四处串联,他们呼吁即将上任的国铁总裁下山定则为自己说话,让政府收回成命。

但一切已成定局。1949年6月1日,国铁正式挂牌办公。一个月后,它就出台了裁减3.7万名老员工的计划。那些怒不可遏的“老铁路人”马上走上东京街头,用游行甚至械斗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到了这一年7月5日,发生了一件更加离奇的事:47岁的国铁总裁下山定则,在上班路上神秘失踪了。第二天凌晨,警察在一处铁路道口找到了下山被碾压过的尸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到今天还是一个谜。有人推测,下山是因为顶不住被裁员工的抗议,心理崩溃寻了短见。也有人说,下山本人其实同情被裁的员工,甚至为了他们和美军发生冲突,所以被美国暗杀了。

这起扑朔迷离的“下山事件”,成为了国铁曲折命运的缩影。裁员还没完成,总裁就死了,这可怎么办?到头来,日本政府只能请出美军帮忙,用武力驱散街头的抗议者,还逮捕了460多名带头闹事的前员工,这才勉强完成了裁员10万人的任务。但从那时起,国铁的管理层和基层员工就结下了梁子。当时,日本铁路业有一个著名的左翼工会,叫做“国铁劳动组合”,简称国劳。它的成员数量,最多时达到40万人,大部分是火车驾驶员、信号员、维修工这样的铁路蓝领。换句话说,国铁初创期的50万员工,有80%是国劳的成员。每年春天,国劳的领导人都会发起集体示威,要求管理层给员工涨薪水。这样的劳资斗争,持续了将近40年,以至于国铁专门发明了一个词叫做“春斗”。

日本的工会,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说起来,这又和战后的政治形势有关。1947年通过的《日本国宪法》,赋予了工人自由结社、集体谈判、合法罢工三项权利。左翼工会的兴起,因此成为时代潮流。像国劳这样的大型工会,不仅在劳资谈判中拥有很大的话语权,还能向企业施压,阻止他们解雇自己的会员,可以说是一言九鼎。而在国劳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政治靠山,那就是当时日本最大的中左翼政党社会党。

日本政治史上有一个著名的概念,叫做“55年体制”。它说的是:从1955年开始,中右翼的自民党始终控制着国会多数席位,因此掌握了组阁权。但自民党不是一家独大,它还受到社会党的牵制。社会党在巅峰期拥有日本众议院1/3的席位,经常在大政方针上和执政党唱反调。每当社会党想对自民党发难,他们就会指示自己旗下的工会发动罢工,以此向政府施压。国劳作为社会党最重要的工会伙伴,就这样卷进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不仅如此,在罢工活动中表现积极的国劳领袖,还有机会被社会党高层看中,成为国会议员候选人。有40多位国劳成员就通过这种方式,当上了国会议员。这样一来,国铁内部的劳资斗争就变得更复杂了。谁也说不清,那些拒不让步的国劳领袖是真的想为工人争取福利,还是在给自己谋政治前程。

当然,罢工也不是想搞就能搞的。早在国铁初创时,日本政府就明文规定:像铁路、邮政、电信这类关乎民生的大国企,如果员工随意动用罢工权,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但这可难不倒国劳,他们很快开发出了一种名叫“守法斗争”的策略。简单来说,国劳领导的罢工,不是完全不干活。他们会援引各种规章制度,再对条款层层加码,用变相怠工来给企业添麻烦。比如,当时日本一些比较旧的铁路线,为了安全起见,会把火车的通行时速限制在70到90公里。而国劳一搞罢工,就让司机严格按照70公里的下限来开车,哪怕列车晚点也在所不惜。又比如,电气化铁路,有时会被飞鸟之类的障碍物干扰到。国劳想搞罢工了,就让司机报称“有疑似飞鸟的物体落在铁轨上”,接着全线停运,排查安全隐患,一查就是大半天。像这样的变相罢工技巧,发展得越来越纯熟,每年都要上演好几次。

听到这里,你可能发现了一个问题:乘客去哪儿了?铁路最重要的服务对象,应该是乘客啊!其实,国铁激烈的内部斗争,最大的危害就在这儿。当国劳和它背后的社会党发动“守法斗争”时,他们只看到了罢工的政治威力,却压根没有想过乘客的感受。比如,1973年春天,国劳为了迫使国铁公司降低工作强度,连搞了一个月的消极怠工。这一回,他们找的借口是“保障驾驶安全”,隔三岔五就停运整条线路,查找子虚乌有的“撞车隐患”。怠工第一天,东京周边的通勤列车就停运了504趟,晚点2860趟,最夸张的车次延误了一个半小时。被无端滞留在站台上的旅客,火气越来越大,终于爆发了斗殴。在上尾车站,5000多名乘客砸毁了站长室和两辆火车头。而在这年4月底的罢工中,有38个火车站被骚乱的旅客砸毁甚至纵火。但国铁管理层在工会的压力下,一共只解雇了28名员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收场了。要知道,在战后初期,普通日本民众对工会和他们背后的中左翼政党,是持同情态度的。但当劳资冲突演变成社会公害,开始影响每个人的出行乃至日常生活时,公众的态度马上就变了。到了20世纪70年代,如果有国铁职工佩戴国劳的徽章亮相,会被愤怒的乘客直接殴打。而国铁员工的种种特权福利,也让普通日本人感到愤愤不平。当时,在日本东北部的福岛县,有一个非常小的铁路维修站,雇用了21名员工。这21名职员,一整年只换了21根枕木,却享有非常优厚的待遇。他们的年假比普通上班族多8天,加班1小时就可以多休息半天,还能按8个小时领取加班费。有一回,维修工人抱怨外面澡堂的水太烫,结果工会居然让国铁出钱盖了一间专用浴室,还请了一个全职员工负责打理。不用说,洗澡的时间也是计算在正常工作时间里的。

吃着“大锅饭”,不担心失业,时不时还能用怠工来要求加薪:这样的日本国铁,怎么能不亏损?只不过在20世纪50年代,客运需求的增长掩盖了国铁运营效率低下的缺陷。但从1964年开始,国铁就陷入了亏损的泥潭,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从1964年到1967年,短短三年时间,国铁就亏掉了此前15年积攒的所有盈余,开始进入借债运行状态。就连著名的“新干线”的通车,也没能挽回国铁的颓势。到分拆之前的1987年,国铁累积的债务已经达到37万亿日元,这笔钱相当于今天的4420亿美元。换句话说,每个日本人要为国铁分摊3500美元的欠债。而国铁每赚100块钱,就要付出147块的成本,实在是骇人听闻。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昭和解体》一书回顾的,日本国铁内部的劳资斗争和它的亏损之间的关系。作者牧久认为,国铁的持续亏损,并不是简单的经济现象。它是日本政坛的左右斗争渗透进企业的结果。这种政治对社会的过度干预,正是昭和时代的典型特征。只不过在“二战”结束后,它不再表现为对外侵略,而是转移到了经济活动中。

面对这种困境,国铁管理层和日本政府又做了什么呢?平心而论,他们并不是没有行动力。1967年,国铁总裁石田礼助提出了一个“5万人合理化计划”,打算精简掉5万名员工,把运营成本降下来。这个计划的背景,是日本铁路的电气化升级。设备的自动化程度上去了,自然也不需要太多人手了,这符合一般的市场规律。但是,当时国铁共有47万人,裁员5万人,相当于每11个人里就有1个要失业,这当然会引起工会的警觉。于是,以国劳为首的三个铁路工会组织,发起了长达两年半的“合法斗争”。他们时而组织罢工,时而借助媒体抨击政府,最后居然在水户车站的培训室安装窃听器,录下了公司管理层诱导员工退出工会的言论。这盘窃听磁带公布后,引发了轩然大波,日本政府只能叫停裁员计划。就这样,国铁折腾了近4年,一共只裁掉不到100个人,还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裁员行不通,那涨价行不行呢?日本政府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按照国铁初创时的安排,火车票价是由内阁决定的。但铁路运输毕竟属于民生服务,政府担心民间的批评声音太大,只在1966年上调过一次价格。不过,面对国铁连年亏损的状况,内阁也坐不住了。1974年10月,田中角荣首相宣布:将全国客运列车的票价统一上调23%,货运价格上调24%。这个消息一传出,民间直接炸开了锅。本来,在1973年,国铁刚刚经历了一整年“合法斗争”,层出不穷的晚点和停运已经让公众怨声载道。现在,火车票居然还要涨价,那干脆不坐了!

要知道,20世纪70年代本来就是日本国内交通的变革期,私家车和民航线路的数量都出现了大幅增长。火车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服务品质还备受诟病,自然就被消费者抛弃了。从火车票涨价的1974年到1980年,国铁的年均客运量完全停止了增长,货运量更是下降了40%。反过来,日本的汽车客运量却增长了80%,航空客流量则直接翻了三番。从1960年到1980年,国铁在日本客运市场的占有率从51%下滑到了24.7%,等同于腰斩。而国铁每年的预算,有2/3是来自各种名目的债券、国家贷款和地方政府提供的补贴,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债务依赖,很难戒断了。

说到主持火车票涨价的田中角荣首相,他对国铁的发展也有相当复杂的影响。我们都知道,田中是一位对华友好的日本政治家,在他任内,中日两国实现了邦交正常化。他从农民之子成长为一国首相的经历,也很励志。其实,田中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国铁扩张的推手。1972年,他出版了一本书,叫做《日本列岛改造论》。书里写道:日本虽然已经是一个发达国家,但区域发展不平衡的缺点还是非常突出的。北方缺少工业,南方的果蔬种植也有提升空间,中部更是有名的贫困带。为了改变这种面貌,田中提议进一步升级日本的国内交通设施,尤其要大修铁路,让中小城市和乡村都能享受到铁路的便利。这样一来,人流和物资的往来会变得更方便,日本的发展也能更均衡。而对国铁来说,新线路的建设还能形成投资刺激,扭转业务萎缩的颓势。

这个点子,听起来是不是既有眼光,又很公平?其实,它中间隐藏着田中角荣的私心。田中的家乡,在日本的新潟县,正好属于中部贫困带。他非常渴望能为家乡父老办几件大事,好提升自己的政治声望,并巩固自己在老家的选区。自民党内的其他政客,对这个点子也很推崇,因为他们打算效仿田中,把铁路规划当作提升个人影响力的筹码。当时日本政界有一个说法,叫“我田引铁”,意思是“为我的地盘引入铁路”。铁路修到了我的选区,我在下一次大选中就能拿高票。至于修成后能不能盈利,那是国铁的事,和政治家无关。国铁管理层呢,对这样的建议也不好拒绝。一来,国铁总裁是由内阁提名的,驳了田中的面子,以后会被“穿小鞋”。二来,只要内阁支持新建铁路,国铁就有理由发行新的债券,并向地方政府申请补贴。看上去,这是一个多方得利,没人会吃亏的好局。

于是,在20世纪70年代的日本,就出现了极其反常的情况。一方面,国铁已经负债累累,客流量持续下滑。另一方面,它却还在高调举债,把铁路修到那些居民已经很少的偏远地区。光是1975年,国铁在修建“我田引铁”式的新线路上就花费了364亿日元。而新干线高铁中的“山阳线”,经营状况一向很好,建设成本也只需要335亿。田中角荣本人倒是得着了好处:他不仅当了两年首相,还以幕后大佬的身份操控自民党高层长达十多年。而新线路的亏损包袱,全都被国铁背上了。1983年,国铁管理层被迫承认:以“我田引铁”为代表的地方铁路支线,在公司的客货运输量里只贡献了4.3%,却造成了1/3以上的新增亏损。投入到这些铁路支线上的投资,不仅收不回来,欠下的债务还造成了新的负担。这又是一个政治干预导致经营失当的典型案例。

第三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昭和解体》一书记录的,日本政府挽救国铁的努力及其失败。到20世纪80年代初,国铁已经变成了ICU里的危重病人:它的日常运营是靠发债来维持的,就像呼吸机;而它本身的经营业绩,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于是,在1982年,日本新任首相中曾根康弘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分拆国铁,把它变成民营企业。

分拆国铁,真的是唯一的选择吗?其实不尽然。举个例子:今天日本有一家著名的歌舞剧团叫“宝冢歌剧团”,还有一块棒球场地叫“甲子园”,它们其实都和铁路开发有关。20世纪初,大阪一家私营铁路公司“阪急电铁”为了发掘铁路周边用地的商业价值,主动建造了宝冢剧场和甲子园棒球场。100多年后的今天,宝冢和甲子园不仅为阪急电铁带来了可观的经济回报,还成为文化地标。而日本国铁手里,也掌握着大量尚未开发的土地,其中的一些地段还相当好。如果能允许国铁对它们进行商业开发,建造写字楼、商场、酒店,就能迅速创造可观的财务进账。

不过,中曾根首相却拒绝了这个建议。他宣称:国铁兼营副业是“与民争利”。运输企业就应该专心经营运输,不要有其他想法。这样的说辞,听起来很是冠冕堂皇。但作者牧久却发现,中曾根也有他的深层动机。20世纪80年代中期,长期执政的日本自民党因为频繁爆出贪腐丑闻,声望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反倒是“万年老二”社会党,开始跃跃欲试,希望通过选举获得组阁权。这种情况下,身为自民党人的中曾根决定把国铁问题当成重要的政治战场。毕竟,在国铁拥有巨大话语权的左翼工会,正是社会党的马前卒。日本国民对列车晚点和停运的不满,针对的也是国铁工会。如果能向国民证明:国铁已经无可救药,并且罪魁祸首就是工会和社会党,就能彻底把竞争对手搞臭。

正是在政治动机的驱使下,中曾根内阁不仅拒绝救助国铁,还组织了好几个顾问委员会,对国铁的经营状况进行口诛笔伐。其中一位顾问写了篇文章叫《国贼论》,大骂工会是盗窃国民财富的“国贼”。所有这些委员会,都在给民众灌输一种观念:只要分拆国铁,击溃工会的抵抗,裁减掉无所事事的冗员,日本铁路的亏损问题就能解决。而以国劳为代表的铁路工会,到这时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发起了“5000万国人投票”,以为能获得国民的同情,给政府施加压力。没成想,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年轻人,早已不再是左翼思想的追随者。他们不仅对国劳的求援之举冷嘲热讽,还坚决支持中曾根内阁的分拆方案。国铁这个庞然大物的命运,再度由政治干预决定了。

于是,在1987年4月1日,日本国铁迎来了38年生命的终结。它的全部实体被分拆成12家公司,其中7家是从事客货运输的区域铁路企业。这些企业的性质不再是完全的国企,而是国家参与投资的“株式会社”,也就是股份公司,民营资本也可以入股。原国铁的27.7万名员工里,有7万人选择提前退休,7000人被裁员,其余的则由新企业接收。而国劳和它背后的社会党,也真的被这次分拆打垮了,从此沦为日本政治舞台上的小角色。

但意味深长的是,中曾根首相承诺的“分拆就能解决亏损问题”,并没有随着国铁的瓦解而出现。在原“国铁系”的7家新铁路公司里,只有位于本州岛的三家逐步实现了盈利,并最终成功上市。而在北海道、四国和九州,新的铁路公司继续受困于人口流失、客流量江河日下的国情,至今仍在苦苦挣扎。这样的现实充分证明:企业想要摆脱经营困境,光靠政府干预是不行的,还得正视市场环境的变化。这项规律,对每一个国家都适用。

最讽刺的是,国铁解体之后,日本政府接手了它37亿日元巨债的2/3。他们满以为,只要卖掉国铁手里闲置的土地,就能轻松还债。不料,进入20世纪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土地价格暴跌,对日本政府的偿债计划造成了严重冲击。国铁留下的这笔历史债务,直到今天都没有还清。

结语

好了,关于牧久这本《昭和解体》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听完了日本国铁跌宕起伏的38年历史,你会发现:它从一开始起就不是一家纯粹的企业。政治家的干预左右了国铁的经营路线,国会内部的党争则影响了国铁的劳资关系。它无法按照真正的商业逻辑来开展业务,只能在亏损中苦苦挣扎。就连国铁最后的谢幕,也是政治斗争的结果。作者牧久先生感慨地说,在昭和时代前期,日本由于贪婪的野心和不明智的政治决策,走上了侵略扩张的弯路。而这种高度政治化的“昭和模式”,在战后的国铁身上又重演了一回,无疑是一出悲剧。

但我们还能从日本国铁的故事里,获得更重要的警示。国铁显然不缺少技术积累,也不缺少商业眼光。新干线的成功,就是一个正面案例。但铁路作为一种公共服务平台,首先要关注服务对象的需求。而国铁的衰败,除去政治因素以外,和乘客的抛弃也有直接关联。以国劳为代表的工会组织,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劳资斗争上,看上去给自己的成员争到了权益,却损害了乘客的使用体验。最终,日本国民的集体不满加速了国铁的解体,职工的个人利益也不复存在。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昭和解体》读书心得:本书深刻剖析了日本国铁分拆背后的政治经济博弈,揭示了昭和时代政治干预经济的弊端,展现了企业改革与政治斗争的错综复杂,引人深思日本现代化进程中的得与失。

《和魂汉神》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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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历史学家吴伟明的《和魂汉神》,副标题是“中国民间信仰在德川日本的本土化”。

对中国民间神话传说感兴趣的朋友,估计都听说过“八仙过海”的故事。而我们今天想要介绍的这本书,研究的,正是一场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八仙过海”:意思就是,随着中日两国间经济贸易文化交流的持续深入,很多中国民间信奉崇拜的神灵,也东渡日本,并且顺利扎根,成为日本民间宗教信仰的一部分。

作者吴伟明,是中国香港大学日本研究学系教授,专研中日文化交流史。他在本书序言中说,撰写这样一本研究著作的动力,是基于自己在日本游历,访学时萌发的兴趣:传说中受命出海,寻求仙药的方士徐福,变成了日本沿海地区的守护神;而中国传说中的上古帝王神灵伏羲,大禹也在日本民间被崇拜,这种文化现象背后的动力,究竟是什么?随着研究的深入,吴伟明发现,中国民间信仰从12世纪初,至17世纪初,已经陆续传入日本,而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中叶,也就是德川幕府统治时期,中日经济文化交流迎来黄金时代,这种宗教信仰上的融合也迎来了高峰。

直到今天,中国民间宗教信仰的烙印,在日本民俗文化中,依旧清晰可见。在日本各地的庙宇里,依旧供奉着关羽、钟馗、妈祖等来自中国的神仙,也被称为“汉神”;他们的故事,也一再被写入形形色色的文学作品,搬上舞台;不过,这些外来神仙的形态,职能乃至背景故事,已经不同程度地本土化了。作者吴伟明,就形象地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和魂汉神”,这也算是本书书名的来历。

吴伟明在本书一开头就说,宗教信仰的传播和演变,是观察国与国之间文化交流的一个有趣切入点。早在距今大约1700年前,随着中国逐渐向周边国家地区系统输出文化与技术,增强经济与政治交流,东亚地区,就逐渐形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东亚汉字文化圈”。正如日本历史学家气贺泽保归所说的那样,当时的东亚,作为一个地理单元以及政治经济文化共同体,有四大共同元素:汉字、儒学、律令制国家体系,以及宗教。

然而,日本无疑是东亚“汉字文化圈”里,最具个性的一个成员。对待中国文化,日本在吸收的同时,都会做出改造和调整,以便配合日本的政治社会现实,作为对日本传统价值观和本土文化的增强和补充。所以,来自中国的历史人物、鬼神精怪、概念,甚至语言词汇,都会被日本在引进之后,赋予更多的内涵,或者做出全新的解读。

所以,如果你有时间读完这本薄薄的小书,相信你一定会对一年多年来,东亚地区文化交流的互动模式,以及中日两国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产生更深刻、丰富的理解。接下来,我就分两个部分,为你解读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看,中日两国融入“东亚汉字文化圈”的大背景,以及中日两国文化上的兼容性,如何反映在宗教信仰领域。而在第二部分中,我们再随着作者吴伟明的讲述,来具体看看伏羲、神农、关羽、钟馗等中国民间神灵,是如何扎根日本民间,并且被重新改造为日本本土宗教信仰的一部分的。

第一部分

一说到古代的中日交流,可能大家想到的,是隋唐时代,日本多次派遣遣隋使和遣唐使,前来中国系统学习引进各类技术、商品、书籍,甚至典章制度等等。但实际上,从宋代到明代,由于中国东南沿海经济不断发达,中日两国之间的贸易文化往来,就攀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中日之间的海洋贸易,被称为“唐船贸易”。由于德川幕府时代奉行闭关锁国政策,对中国与荷兰商船,只留长崎一个港口开放 ,所以来自中国东南沿海的商船,都把货物先运送到长崎,与当地德川幕府指定的进口代理商,叫“唐方”来进行贸易,而“唐方”为了应对蜂拥而来的中国商船,也必须雇佣在日本定居的中国移民来处理沟通翻译和事务性工作,这些翻译被称为“唐通事”。

日本出口到中国的,除了铸造货币急需的铜,还有海参、鲍鱼、鱼翅等高端海产食品,以及雨伞、纸扇、刀剑等手工业商品,而中国向日本出口的,主要有药材、瓷器、丝绸、砂糖等副食品。1800年12月,有一艘从浙江乍浦出发,原本驶往长崎的“唐船”,叫“万胜号”,因为遇到风暴,漂流到日本静冈县附近搁浅,船上装载的货物,居然有将近70吨,包括药材、砂糖、水晶、染料等等。中日之间海洋贸易的兴盛,可见一斑。

在长期的中日交流中,来自中国的各类书籍经典,也随着其他技术和商品,持续输入到日本。由于汉字是当时东亚地区的通用语言,所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神取向、价值观,以及浩繁的人物典故,都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形式,传入日本等周边国家,而宗教信仰,也是中国文化输出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有趣的是,中日两国虽然在文化特质上截然不同,但在宗教信仰领域,却拥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得到听书曾经解读过许倬云先生的《中国文化的精神》,书中说,中国传统宗教的一个特征,则是世俗化,不仅各种自然力量会被人格化体现为神仙,历代帝王名人、忠臣良将,也会被民间封为神灵。这既是中国人惯用的感恩情绪在推动,也是盼望这些人对苍生的贡献,可以持续长存。同时,神仙的功能性设定,也非常具体,必须要照顾到日常生产起居中琐碎的方方面面:比如专门保佑远航水手的妈祖、伏魔捉鬼的钟馗等等。

巧合的是,中国这种世俗化的宗教信仰崇拜,和日本传统精神里的“万物有灵论”,十分契合。所谓“万物有灵”,说白了就是,古代日本人相信,自然界中万事万物,从山川河流,到动物植物,甚至人间的建筑器物,都可能成为人格化的神灵。而一些生前作恶多端或者含冤而死的人,死后会变成厉鬼或者怨灵,危害人间。人类要想平平安安,就要和它们搞好关系。

在我们解读过的《发现阴阳道》里,曾经提到过,中国传统的阴阳五行理论,和相应的占卜、相面、巫术等等,从六世纪开始,传入日本,被天皇朝廷和宫廷贵族看重,所以间接也促进了中国传统宗教思想在日本的普及。

早在佛教进入日本的同期,这些林林总总的中国神仙,也进入了日本,被统一称为“汉神”。

早期被引入日本的中国神明,就有来自中国上古神话的伏羲、神农和大禹。原来,自从公元8世纪奈良时代起,来自中国的儒家经典就逐渐进入日本,由于日本当时也跟随中国,认为中国上古时代,是治理良好、圣人辈出的理想时代,所以伏羲、神农和大禹也被当时的日本统治阶级所崇拜。为了让日本普通民众能够顺利接受这三位外来的大神,日本当时的儒学家、佛教高僧和贵族公卿费了不少脑筋,宣传的调子不外乎两种,一是利用儒学“天下一家”的精神,淡化这三位神仙身上的中国本土色彩,强调他们是人类文明的共同祖先。

另一种宣传口径,是强调,他们和日本本土的神仙,其实是一家人。其实早在奈良时代,为了把经中国传入的印度佛教本土化,日本佛教僧侣就吸取了东晋时期,一位中国高僧,“僧肇”的理论。僧肇提出一个什么理论呢?就叫“本地垂迹”; 就是说,佛教中的神明,也就是各位佛祖和菩萨,为了普度众生,早就分出了很多化身,前往印度之外的各个国家、地区。这些化身到了目的地之后,为了搞好本土化,吸引当地老百姓来听自己的宣教,就以当地人熟悉的本土神仙面目出现:比如,日本神道教的最高神,天照大神,就变成了佛教里大日如来,在日本列岛上的分身。

所以,当看到中国来的鬼神之后,日本人就灵机一动,说,也可以套用这个“本地垂迹”理论,把这些中国神仙,也收编进佛教和神道教的神仙系统里,比如日本的僧侣就说,伏羲和女娲,就是佛教中的两位菩萨,宝应声菩萨和吉祥菩萨的化身;而神农呢?因为他勇尝百草,首创了医学,所以就被中国佛教僧侣,称为药师如来佛的化身,这个观念,也被日本人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这样一来,日本的民间宗教信仰,就出现了一种三教合一,互相融合,取长补短的局面:比如在日本至今还被信仰崇拜的“七福神”,就包括三位来自中国的神仙,三位佛教菩萨和一位日本本土神仙。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呢,一些日本历史和文化学者就总结说了,奈良时代,日本的自我定位,是东亚的偏僻边陲地区,困难户。从整个东亚地区来看,经济文化中心是唐代中国,宗教信仰的中心是印度;佛教寺院的金碧辉煌、佛教经典的博大精深、佛像的精雕细琢,以及佛教做法事的宏大排场,加在一起,让简陋的日本神道教自惭形秽。所以,让日本神道教、印度的佛教,和来自中国的民间信仰合流,也算是一种文化精神上的自我安慰。

不过,对于一般日本老百姓而言,崇拜神明,信仰宗教的理由很直接,就是趋吉避凶、祈福消灾,这一点和中国老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前面我们说过,日本传统的宗教信仰,是万物有灵。所以在中国民间宗教鬼神信仰进入日本之前,日本本土已经有了大量属于本土宗教,叫神道教的守护神;所以,日本老百姓,在看到这些漂洋过海而来,功能都特别具体的中国神仙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眼熟!可以拿现成的本土神仙模板来套。所以,中国来的神仙,能不能打动日本老百姓,其实就靠两个简单粗暴的指标来衡量:第一,专业是不是对口,也就是这位大神是不是负责保佑自己所从事的行当,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第二,就是灵验不灵验,这个就要看老百姓民间流传的口碑。当然了,名人效应对口碑影响比较大,就像今天的IP拉动流量:比如对关羽的崇拜,就因为十七世纪,《三国演义》故事在日本民间的流行,而进一步兴盛。

中国民间鬼神被日本老百姓接纳并信奉,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作者吴伟明就说,首先,是在日本本土的庙宇里和功能、身份相近的日本神明一起被膜拜祭祀,甚至被认为是同一个神仙的两个分身。 其次,是被日本老百姓加上了全新的身份、背景故事或者职能,比如中国的伏羲,到了日本,还变成了忍术、茶道、兵学的始祖和保护神。第三,这些外来的神仙,还会被日本人编进自己的民间文艺作品,如小说、浮世绘、能乐剧或者木偶剧里。

第二部分

刚才,我们顺着本书作者吴伟明的思路,为你解释了,为什么中国民间宗教信仰和神灵崇拜,会在来到日本后,被无缝接纳的历史文化原因。接下来,咱们就通过几个生动的案例,来看看,这些漂洋过海而来的中国神仙,到日本后,它们的形象、职能发生了哪些有趣的变化,对日本本地民间的宗教信仰和文化精神,起了哪些潜移默化的改变作用。

首先出场的,是我们在上一部分中提到的伏羲、神农和大禹。值得注意的是,在咱们中国民间,伏羲的形象、地位和功能也不是一成不变,而是不断演变发展的。大家都熟悉的一个传说,就是伏羲画八卦,所以就被尊为发明易学、天文占星的圣人。对伏羲的崇拜,首先发源于华夏文明的核心区,黄河流域,再逐渐随着华夏文明与中国版图的扩展而传播。到了宋元明清时期,伏羲已经是身份横跨儒教、道教、佛教三大信仰的神仙:在儒家信仰中,他是羲皇,所谓“三皇五帝”中的一位;在佛教中,伏羲是宝应声菩萨的分身,而在道教中,伏羲是大家熟悉的“东王公”。

虽然伏羲的事迹,早早随着儒家经典在东亚的传播,进入日本。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伏羲还只是一个古代圣人和明君的形象,也只有爱好儒学的贵族和学者,对伏羲比较推崇;日本民间老百姓也没有把伏羲当神仙。比如,公元840年,日本的仁明天皇,就下过一道圣旨,说,因为天灾,决定减免老百姓的税收和劳役,理由是,中国上古的明君,伏羲、神农就是这样体恤人民的。在12世纪,日本有个高僧叫静宪,也用伏羲的典故来劝诫当时的后白河天皇,说您不要沉迷游乐宴会,因为即使是伏羲这样的圣人,尚且时不时要探查民情,知民间疾苦。

到了17世纪,德川幕府时代,随着战乱的结束,日本社会进入一个较为长期的安定时期,经济文化繁荣,再加上幕府极端提倡儒学,所以作为儒家尊崇的伏羲,就被日本当时的一些学者,甚至各行各业的手艺人拿出来给自己背书。

由于伏羲属于上古神话人物,所以各种经典里对他的记载篇幅有限,比较零碎,所以这也正好给了日本人足够的想象空间,可以放手加以演绎,加上各种各样的职能 :比如一些兵法家,就说,伏羲首创的易学,对用兵之道,有指导性的作用,所以伏羲是兵法的始祖;甚至做日本料理的师傅也说,伏羲是料理界的始祖,保护神,因为上古时候,伏羲教大家祭祀神明和先祖,而祭祀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把珍贵的家用牲畜宰杀,再烹饪,作为合格的祭品,在这个过程中,料理和烹饪技术就被伏羲发明、改良。

比起伏羲,大禹和神农在日本民间,显得就比较“用户下沉”,在下层社会里,对他们的崇拜就比较普遍。这是为什么呢?用咱们今天互联网产业的话来说,因为这两位大神行使的职能,都是普通人的“刚需”:大家知道,在东汉时期,中国出现了一部药典,《神农本草经》,作者被假托为神农本人。在唐代,这本药典就传入了日本,被广泛引用,比如日本天皇宫廷内的御用医药机构,叫典药寮,就把《神农本草经》当作基础教材。

由于神农在中日两国,都被当作药神来崇拜,而身体健康、祛病长寿又是普通人的普遍愿望,所以到了德川幕府时代,神农就变成了医生和药材商普遍供奉的保护神。很多汉方药,也就是日本本土化的中药,在给药丸取名的时候,都会加上神农两个字,像什么“神农解毒丸”“神农感应丸”之类;因为这样叫,会让前来求医问药的老百姓觉得,这药肯定有疗效。

不仅如此,在日本著名的商业城市大阪,有一个药材商铺云集的商区,叫道修町;1780年,在这里做买卖的药材商人,就集资建了一座神社,把神农和日本自己的药神,叫少彦命名,一起来祭祀,并且还说,这两位药神,实际上是互为彼此的分身。有了这样的新人设,于是神农的职责又扩大了,他和少彦命名一样,同时还兼职当上了保佑酿酒工匠和温泉的神仙。 所以,如果大家去日本旅游,就会在一些温泉旅馆里,看到神农的塑像或者画像。

同时,在普通日本老百姓家里,常常也会挂一幅神农画像,因为神农有祛病消灾的法力,可以保佑全家人不得传染病。甚至,德川幕府的将军,也把神农请进了自己家的神社进行供奉,希望他保佑自己的统治。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大禹。大禹身上的光环有两个,一是中国上古时代的明君,第二就是曾经成功治理洪水,造福万民。而日本,恰恰是一个河川纵横,地形复杂,洪灾等自然灾害频繁的地方,所以日本民间对大禹的崇拜,也可以说是一种天然的“刚需”。

比如,日本京都附近的著名河流,鸭川,在1288年发过一次大洪水,把桥梁都冲走了,根据民间传说,正当负责防洪的官员惊慌失措的时候,鸭川当地的地藏菩萨,就是相当于咱们中国土地城隍一样的神仙,就化身为一个和尚上门,对他说,要想杜绝洪水,就应该在鸭川的东岸给大禹修一座庙。 于是洪水之后,当时统治日本的镰仓幕府就下令,重新修桥的同时,在旁边修一座禹王庙,用来震慑河流,不再发水。所以,古代日本历代政府,就开始陆续在容易泛滥决堤的河流边,修大禹庙,或者立一块禹王碑。一来是祈求大禹显灵,制止洪灾,二来是彰显自己兴修水利,造福一方的功绩:比如,在赞岐国,也就是今天的日本香川县,曾经有一条泛滥的河流,叫香东川。17世纪初,德川幕府刚刚建立的时候,有个日本著名的水利工程师,叫西岛八兵卫,他花了13年时间,完成了香东川水利工程的建设。于是,西岛就在河畔立了一块刻有大禹名字的石碑,他自己,也被当地百姓尊称为“赞岐国的大禹”。

另外,日本宫廷中负责占卜、祭祀、施法的神职人员,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阴阳师”,他们有一种驱魔消灾的仪式,叫“禹步”,大禹的禹,步伐的步,就是模仿大禹走路的样子。“禹步”,据说为大禹本人创立,是大禹在治水祭典上向鬼神祈祷的仪式,后来被中国道家引入,发扬光大,又传到了日本。具体来说,“禹步”就是要施法者按照一定的步伐和节奏,朝着既定的方向一边念咒,一边按照天空中遁甲九星连接的轨迹走动九步,用来驱逐恶鬼。根据日本典籍记载,历史上第一个实施过“禹步”仪式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不仅如此,在日本各地,大概在四月春天的时候,还会举办民间祭典,祭祀大禹。逐渐地,大禹就成为日本民众心目中最灵验的治水神。到了18世纪之后,日本著名的绘画艺术“浮世绘”流行之后,“大禹战蛟龙”这个来自中国的神话故事,也成为历代浮世绘画家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只不过,大禹的形象、衣着与兵器,已经转变为当时流行的日本武士形象,与刚刚传入日本时,相去甚远。

好了,接下来出场的两位东渡日本的神仙,无论在他们的故乡中国,还是日本,就比较广为人知。他们,分别是武圣关羽和捉鬼的判官钟馗。

关羽的形象,是在魏晋之后的民间艺术创作中,一点点丰富起来,逐渐从一个单纯的历史人物,变成了神灵,以及武勇和忠义的化身。其中的具体过程,得到听书曾经专门解读过一本《关羽》,在此就不再赘述。总之,在诸多戏曲、民间传说和评书话本基础上编写而成的《三国演义》随着中日文化交流的兴盛,在14世纪中后期,流传到了日本。

关羽的武艺高超,对主君刘备忠心不二;这两个特征,和日本武士阶层的守则纲领“武士道”的宗旨,非常契合,再加上在中国本土,关羽已经成为佛教里的护法神,所以当时在日本,最先把关羽当作偶像和神灵来崇拜的,就是封建武士阶层。在14世纪,日本国内也发生过一次长时间的内战,史称南北朝时期,最终,北朝武将足利尊氏统一全国,建立了室町幕府,当时民间就有传说,说足利尊氏上阵打仗的时候,在自己的军营里就悬挂关羽的画像,结果真的引来神灵关羽助战。而在取得胜利返回京都后,足利尊氏还请了许多画家,来给自己画肖像,描绘自己凯旋的英姿,这些画家也纷纷把足利尊氏的形象往关羽身上靠:全身披挂,手持大刀,身骑骏马。

德川幕府建立后,随着中日两国贸易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常驻长崎港,更有部分移民从中国渡海而来,他们不仅带来了中国东南沿海故乡的建筑、土特产,也带来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作者就考证说,长崎城里,中国海商和移民就建了很多寺庙,寺庙里供的是什么神仙呢?首先是保佑水手出入平安,避开风浪的妈祖,其次就是关羽,因为这个时候关羽在中国本土已经当上了财神,而在平安抵达异国他乡后,能够通过贸易发财致富,是这些中国商人和移民的共同愿望。

经过中国商人和移民这么一宣传,来长崎做买卖的日本老百姓也逐渐觉得,关羽这个神仙,一专多能,神通广大;所以对于关羽的信奉,就逐渐从长崎,扩散到日本各地。很多高僧在自己开山建寺的时候,都会隆重地给关老爷修一间专门的殿堂,从中国本土请一尊关羽像放在里面供着,很多日本老百姓还学会了中国的求签习俗,都说,关帝庙里的签,特别灵验。

关羽在日本民间的热度,还体现在各类文艺作品对他的改编和描写里。在日本特色的绘画“浮世绘”、歌舞伎舞台剧,以及被称为“净琉璃”的木偶剧里,以关羽为主角,三国为背景的作品,也是层出不穷,主题大多都是彰显关羽的勇武,比如刮骨疗毒、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等等。 甚至,当时的日本市民情色文学,也要把关羽写进作品,改造为女人无法抗拒的情圣男主角,把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改编为关羽夜宿花街柳巷,一夜连续约会五大花魁名妓的艳遇故事。

不仅是民间老百姓,日本的精英阶级,也对关羽崇拜有加,但崇拜的点,主要是他恪守儒家的道德宗旨。在整个德川幕府时代,日本文学界一共出现过几百首歌颂关羽勇武、忠心、遵守儒家思想的汉文诗歌。当时有个大阪儒学家,兼文学家中井竹山,由于生日和关羽的诞辰在同一天,非常引以为傲,于是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号,叫“同关子”;他还请人给自己刻了一枚私人印章,用来做自己书信和书画作品的落款,上面是四个字“髯公同物”。简单四个字,蕴含了中井的自我期许和激励:翻译过来就是,以这枚印章,提醒自己,时刻要学习偶像美髯公关羽的言行和为人。

最后,我们来看下面目狰狞、主管捉鬼的钟馗。在中国道教信仰里,关羽、钟馗和真武大帝,被并称为“三大伏魔帝君”。作者吴伟明分析说,钟馗形象和传说引入日本的时候,正好是平安时代末期,日本国内政治动荡,各种灾害和灵异事件不断出现,而钟馗的人设,正好是捉鬼驱魔,所以钟馗崇拜,首先在日本民间流行开来。到了室町幕府时代,也就是公元14到16世纪,各种流行疾病又在日本横行,尤其是致命的天花;于是钟馗又被日本老百姓安上了祛病辟邪、防治天花的功能,还被当作是日本神道教大神素盏鸣尊的分身。当时,日本的民间艺人甚至还创作了一出能乐剧,剧情结合了白居易的《长恨歌》和钟馗捉鬼故事:说杨贵妃忽然得了重病,唐玄宗急得一筹莫展,结果钟馗显灵,斩杀了附体杨贵妃的恶鬼。

在16至17世纪的日本战国时代,很多信奉佛教的战国武将,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勇,震慑敌人,纷纷在军旗和铠甲外罩的战袍上绘制钟馗的形象,甚至模仿神像和绘画中的钟馗,留起了浓密蓬松的络腮大胡子。这种大胡子,就被称为“钟馗髭”,一直流行到德川幕府时代。

直到今天,在日本各地许多民间祭典活动中,都有钟馗的身影。在祭典游行中,民众会推着载有巨大钟馗塑像的花车游街,同时还会上演舞剧“钟馗捉鬼”,钟馗画像也在被当作门神,贴在民居的大门口。

结语

好了,这本《和魂汉神》的基本内容,说到这里就介绍得差不多了。本书虽然是一部学术巨作,但是作者吴伟明在写作中,不仅参考了丰富的历史文献,还踏访了日本各地的庙宇神社,亲身体验了中国民间宗教对于当地民众信仰和风俗的影响,收集了许多传说和民间逸闻趣事,所以本书读起来让人感觉是深入浅出,饶有风趣。

在本书中,作者吴伟明提出,中国民间宗教信仰,之所以能够漂洋过海,在日本落地生根,首先要归功于两国持续的经济文化交流,以及中国建构的东亚汉字文化圈:在东亚,中国长期的经济文化中心地位,不仅持续向外输出各类产品、技术与制度,也让中国文化的精神,演化为东亚地区共有的价值文化。

中日两国交流早期,日本经济文化相对落后,属于积极输入方,努力接受中国传入的技术、文化、商品、制度等成果,既是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客观需要,也算是积极融入东亚汉字文化圈的表态,和文化精神上的自我安慰。

其次,古代中日两国,在宗教信仰方面的高度趋同性,也让日本在接受中国民间宗教信仰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抵触与障碍。无论是妈祖、关羽还是钟馗,他们身上高度人格化,和现实具体化的职能,都与日本本土宗教里的各路神灵高度相似,从而迅速融入日本社会的信仰系统。同时,强调注重自身文化特性的日本,又对这些来自中国的各路神仙,进行了长期的改造,赋予了他们本土化的形象、背景和故事传说。

不仅如此,我们可以深刻了解到,文化在不同地区、民族、文明之间的传播过程,本身就是一个被不断改写与再创作的过程。每一批传播者,都会根据自己民族与文化的审美与价值取向,对这些文化结晶中的叙事细节,以及形象设定进行修改、补充,甚至二次创作。所以说,文明,如同一条浩瀚、永远在变化的河流;而沿途每一条支流都在汇入后,为它增添了不同的生命力和特点。

《和魂汉神》读书心得:本书生动展现了中国民间信仰在日本的本土化过程,通过丰富案例剖析了中日文化交流中的融合与创新,揭示了文化传播与演变的内在逻辑,对理解东亚文化圈具有重要意义。

《空中客车》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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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法国资深航空记者斯帕克的《空中客车》。这是一本400多页厚,整整70万字的书,它的标题就是全书的主角:空中客车飞机公司。注意了,这可不是一部简单的公司编年史,更不是光给空中客车唱赞歌的吹捧之作。这本书对过去60多年的世界商用飞机市场,做了详尽的分析,最后才告诉我们:空中客车能占据全球民航业的半壁江山,究竟是因为它做对了什么。这就属于绝对的“干货”了。

如果你是一位关心“硬科技”的朋友,你一定注意到了这样一条消息:2023年5月28日,中国国产大飞机C919完成了第一次正式商业飞行。为什么叫它“大飞机”呢?因为C919的座位数量超过了100个,可以用在中远距离的民航航线上。像这样的客机,就叫大飞机,又叫“干线客机”。而C919这款飞机的研发和制造商,是中国商飞公司。它在2007年正式立项,经过8年多的努力,完成了第一架样机的设计生产,最终从2022年开始陆续交付客户。

虽然已经有了这些公开信息,相信你对C919,还是有不少疑问。比如,一种客机,从项目启动到正式交付,花了15年,这到底算长还是短?又比如,C919作为一种新产品,是要和国外的成熟机型竞争订单的,它能有优势吗?还有朋友很关心:C919的一些零部件,特别是发动机,用到了进口产品。为什么我们还说它是自主知识产权的呢?

要回答这些问题,历史可以提供很好的参照。而欧洲空中客车集团,就是一个经典的历史案例。在2023年的全球商用飞机市场上,空客的占有率达到了46%,超过美国巨头波音的43%。但它崛起的时间,却比波音要晚得多。要知道,波音公司早在1916年就诞生了,它可以说是人类航空史上最老牌的玩家之一。而空中客车直到1970年才成立,在西方制造业巨头里只能算小字辈。更何况,1970年时,欧洲民航市场的90%都被波音和另外两家美国公司控制着。不光美国企业不相信欧洲人能“弯道超车”,就连空客最早的发起者之一英国,也因为信心不足打了退堂鼓。

可就是这样一家老晚才进场,还是由法国、德国等五个国家“搭伴”创立的企业,在不到30年里,就拿下了全球30%的客机市场。他们甚至打破思维定势,把美国人放弃掉的宽体中程客机打造成了自己的拳头产品,创造了民航史上的奇迹。进入21世纪,空客的产品线和市场份额得到进一步扩展,最终成为和波音并驾齐驱的客机“双雄”。而这种奇迹背后的动因,就藏在斯帕克的这本厚书里。

本书作者皮埃尔·斯帕克,是法国最资深的航空产业记者之一。他报道全球商业航空超过40年,不仅长期担任美国《航空周刊》欧洲分社社长,而且还被选为法国航空航天学院院士。这本《空中客车》,可以说是斯帕克先生的心血之作。它从2005年第一次出版以来,在法国已经再版了三次,最近一次是在2022年。法国著名的《航空》杂志评价说:“对每个航空迷来说,斯帕克的这部作品都应该是书架上的必备书。”虽然书里的一些预测性观点,因为成书年代较早,难免有疏漏,但斯帕克对空客集团崛起历程的分析,却是足够详尽,也足够有说服力的。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研发商用飞机主要有哪些难点,空中客车集团在建立之初,又是怎样应对这些难点的。在第二部分里,我会为你分析,在空中客车的业务增长期,它做对了哪些决定,又遭遇了哪些挑战。这些经验和教训,能为我们提供怎样的启示。

第一部分

说起今天的航空市场,你应该会有这样的印象:能生产先进军用飞机的国家,相对比较多。能制造商用大飞机的国家,则要少得多。这可不是张口就来啊,航空迷们对主要大国的军用飞机制造商,可以说如数家珍。中国有成飞、沈飞,美国有波音、洛克希德·马丁,俄罗斯也有米高扬、苏霍伊,大家各领风骚。反过来,全球商用飞机市场,却有90%的份额控制在波音和空客这对“双雄”手里。包括中国商飞在内的后起之秀,加起来也只占到10%的份额。

听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军用飞机和商用飞机,差别好像也不大啊?发动机原理,机身空气动力外形,还有电子设备,明明是大同小异的,为什么那些军事航空大国,不是每一个都能把军用领域的成果平移到商用,实现一举两得呢?不仅如此,商用飞机的市场,比军用飞机要大得多。绝大多数国家,除了更新换代,不会贸然采购一大批新的军用飞机。但空中出行可是全世界的刚需,商用飞机的市场规模,一直在增长。波音公司在2023年预测,未来20年,全球各国需要采购4.3万架新客机,这可是一笔8万亿美元的大生意。为什么入局的玩家却那么少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首先涉及军用飞机和商用飞机截然不同的使用场景。现代军用飞机,尤其是战斗机,执行一次任务通常只用飞行两三个小时。其中真正花在空中交战上的,又只有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飞机要用非常快的速度,完成复杂的空中机动。这种场景对飞机的极限性能,有很高的要求。反过来,商用飞机,尤其是客机,通常不需要进行翻滚、俯冲之类的剧烈动作。它要的是在几个小时,乃至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里,把乘客稳定地送达目的地。在这个过程中,飞机的噪音不能太大,乘客的活动空间也不能太小。换句话说,军用飞机看重的是极限状态下的高性能,商用飞机则更重视稳定性和舒适性。两者就像文科生和理科生,并不能随便交换任务。

对商用飞机来说,最重要的指标叫做“经济性”。这个词听起来简单,落实起来可就太复杂了。举个例子:如果一架客机安装了四台发动机,那它比双发动机的飞机就能飞得更快,还能搭载更多的乘客和货物。但四台发动机会让机身变得更重,要消耗更多燃料。这种飞机在起飞和降落时,需要的跑道也会比双发飞机更长。像这样的四发飞机,如果只能在少数几个机场起降,航线上的客流量又不够充足,那它每次飞行产生的收益就会低于分摊的成本,最终变成财务上的“黑洞”。这样看来,经济性还不是某一项单独的参数。发动机的数量和油耗,座位是多是少,航线是长是短,都会对它产生影响。可以说,从最初的设计开始,经济性就是商用飞机的“生死线”,它会提出各种要求。

除了稳定性和经济性,商用飞机在安全性上的指标也比军用飞机更苛刻。今天的主流军用飞机,允许发动机在1000小时运转中出现0.2次停车事故。而商用飞机呢,是0.02次,两者差了整整10倍。为什么这样规定呢?因为大部分军用飞机的乘员只有一到两人。一旦发动机在空中停转,飞行员可以通过弹射迅速脱险。而客机除了驾驶员,还搭载着上百名乘客。当它在空中出现险情时,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乘客跳伞。飞机本身的可靠性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因此,商用飞机从发动机故障率到材料寿命,都得比军用飞机规定得更严格,这样才能确保拿到适航证。

而要生产出一款稳定性、经济性和安全性都足够完备的商用飞机,花费的时间、金钱都是极为惊人的。以美国波音公司为例,它最著名的“7”系列客机,比如737、747,花在设计阶段的时间就要4年多。从样机试飞到正式交付客户,又要花费两三年甚至更长。因此,用8到10年开发一款客机,在民航业是很常见的,这比战斗机的研发周期要长一倍以上。至于开发成本,那就更加惊人了。波音公司在20世纪60年代研制747型飞机时,光是设计阶段就花了10亿美元。这笔钱相当于今天的60亿,足够造大半艘航空母舰了。为了给747配置生产线,波音还额外贷款12亿美元,造了一座新工厂,因此欠下巨债。但客机项目一旦走通,带来的回报也是极其惊人的。波音747作为民航史上最成功的机型之一,一共卖出了1500多架,连续55年都在生产,创造的各种经济价值超过1万亿美元。

这样看来,商用飞机是一个高风险、长周期、高回报的工程项目。它对航空工业的基础水平和财力,提出了非常严格的要求,只有少数国家才能满足条件。但你可能还是想问:空客集团的投资方法国和德国,都是财力雄厚的发达国家,航空工业基础也很好,为什么它们要到1970年才开始进军客机市场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和时代背景有关。“二战”爆发之前,西欧和美国的航空工业基本上是旗鼓相当的。但西欧的工业基础在战争期间遭到严重破坏,美国则充当了同盟国的“兵工厂”,把自己生产的运输机以极低的价格供应给欧洲使用。战争结束后,民航业迎来第一波大发展。美制军用运输机凭借廉价、量大的优势,摇身一变成为民航客机,一举拿下了西欧市场。而以波音为代表的美国航空企业,还利用这个宝贵的时间窗,完成了向喷气式飞机的转型,占领了技术高地。到了20世纪60年代,波音公司已经建立了完备的客机产品线,在事实上统治了西欧民航市场。而法国、英国这样的传统航空强国,虽然也开发了几款自己的客机,但销量很少,不足以动摇美国的垄断地位。

法国政府对这种情况,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知道,商用飞机不光是一种高价值的工业产品,它对产业链的整合作用也是相当可观的。一款成功的商用飞机,大到发动机,小到螺丝、玻璃,都可以创造对应的工作岗位。而法国在20世纪60年代,每年要花好几十亿美元从美国进口客机,对应的工作机会等于白白让给了美国,这在经济上是很不划算的。所以,到了1965年,法国就召集英国和德国进行商讨,提议合作研发欧洲自己的商用飞机。

几个国家“搭伴”搞大飞机,有三大好处。一是可以分摊研发资金,每个国家的压力不至于太大。二是可以充分利用比较优势。比如,法国擅长整机设计,英国有高性能的发动机,德国的组装工人很熟练,这些优势可以被整合进同一款产品里,降低成本。三是可以统一地区市场,不至于各自为战。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在合作过程中,每个国家都希望自己能掌握最大的话语权。这样一来,矛盾就出现了。欧洲商用飞机,在论证阶段就碰到了这样的问题:三个主要参与国对新飞机到底应该采用怎样的规格,意见不一,吵了整整三年才形成共识。

什么叫飞机的规格呢?简单来说,就是座位数量、最大航程和发动机的数量。它跟前面提到的经济性,有直接关联。飞机的规格,又是由它瞄准的航线决定的。一条航线的客流量如果持续增长,那开发相应规格的客机就是有利可图的。而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欧洲有两类商业航线需求最为旺盛。一是横跨大西洋的欧美远程线,单次航程超过6000公里,需要用四台发动机的重型客机来运营。英国就非常赞同发展这类飞机。另一条是欧洲内部的短程线,单次航程不到3000公里,用两台发动机的中小飞机就可以运营。德国就支持发展这种飞机。但法国代表却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能不能开发一种两个发动机的宽体客机,航程在3000到5000公里之间,去占领“中间市场”呢?

这样的想法,在当时的民航业,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因为商用飞机的传统规格,是由美国企业制定的,它依据的又是美国的市场行情。在美国本土,机场网络极为发达,但城市之间的客流量不是很集中。所以,美国流行的是只有一条走廊的窄体式客机。它在同一排的座位数量,通常不超过6个,整架飞机的载客量在150人以下,航程也不是很远。像波音公司的707和737,就属于这种规格,它们也是欧洲进口的主要型号。但法国却发现,欧洲民航业的基本状况,跟美国并不一样,它对枢纽机场更加依赖。像巴黎和法兰克福这样的大机场,不仅客流量极大,而且正在开辟飞往中东和非洲的中长航线。这意味着在欧洲,单次载客量更大,航程略微延伸的中型客机是有市场的。

这个市场空间,到底有多大呢?法国政府对当时欧洲的主要航空公司,进行了长达两年的调研,最后得出结论:如果开发一款座位数在250个到300个之间的双走廊客机,航程在5000公里左右,那它在10年内至少能卖出1000架,足够实现盈利了。在双走廊中程客机这个细分领域,美国厂商并没有对应的产品,这意味着欧洲的新飞机不用猛打价格战,也能站稳脚跟。这款新飞机,就是后来的空中客车A300。而法国政府为了说服自己的两个合作伙伴,做出了必要的让步。英国不是想造高端大飞机吗?没问题,但不能和“走量”的A300捆绑到一起。法国把高端远程客机单独择出来,跟英国搞了一个合作项目,就是后来的“协和”式。德国不是想造低成本的小飞机吗?那就把更多组装份额让给德国,用任务量换取德国的支持。可以说,空中客车集团的起步,和法国政府的统筹是分不开的。

于是,从1965年到1967年,欧洲各国经过将近三年的论战,终于确定了新客机的规格,并签署了项目备忘录。根据这份备忘录,法国和英国各自分到37.5%的生产份额,德国则是25%。不过,德国会和法国分担飞机的总体设计,因此并不是配角。在设计阶段,法国和德国约定各自出资10亿法郎,这笔钱相当于今天的28亿欧元。为了研发机身材料、扩建工厂和招募工人,各国政府又垫付了大笔款项,使得A300的开发成本达到45亿法郎,相当于今天的60多亿欧元。而在合资公司的实体建立之前,新飞机的研发已经全面展开了。1970年,空中客车工业集团正式诞生,德法两国各占50%的股份,后来又吸纳了荷兰和西班牙两个合作者。新公司的董事长由德国人担任,法国代表则出任CEO。1972年,空客的第一款产品A300完成原型机首飞,两年后开始投入商业运营。欧洲国家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研发的商用飞机。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空中客车》一书回顾的,空客集团的创立经过。这段故事,听起来是一气呵成,其实遭遇的波折可不少。作者斯帕克告诉我们,空客在诞生前后,跟英国政府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矛盾的源头则是飞机发动机。

在今天的商用航空市场上,发动机这个重要部件主要由三家企业控制着,分别是美国的通用电气、普惠和英国的罗尔斯—罗伊斯。罗尔斯—罗伊斯,简称罗罗,它和豪车品牌“劳斯莱斯”其实是同一个词,最初也属于同一家公司。在20世纪60年代,罗罗是欧洲第一大航空发动机公司,话语权非常大。英国政府参与空客项目的先决条件,就是新飞机要安装罗罗公司的发动机。对这个方案,法国和德国并没有异议。但罗罗公司打算把一款新研制的发动机用在A300上,而这种发动机因为开发周期太长,直到1970年都还没有定型。法国政府在情急之下,决定不再干等下去,拉上美国通用电气组建了一家合资公司CFM,充当A300的供应商。因此,A300安装的其实是美国发动机。

一款欧洲飞机,安装了美国的发动机,那它的知识产权到底属于谁呢?在这个问题上,空客集团进行了精心设计。首先,CFM这家供应商不是简单的“拿来主义”。法国政府要求美方拿出原型发动机,和法国生产的风扇叶片结合到一起,推出独立的新产品。这种新发动机的组装和测试是在法德两国进行的,欧洲国家加起来拿到接近40%的任务份额。这样一来,A300的发动机就不是纯进口,而是美欧“混血”产品。另外,法国政府还提议研制一款新发动机CFM56,作为A300后续型号的主发动机。在这种新发动机里,法国承担的研发份额上升到了50%。而通用电气作为合资方,不仅要继续和法国共享发动机技术,还要负责在全世界范围内推销CFM56,帮助这款“混血”产品打开欧洲以外的市场。这样一来,空中客车不仅解决了A300的动力问题,还额外开辟了一条销售发动机的渠道。

至于心比天高的罗罗公司,它的命运就要坎坷得多了。CFM成立之后,英国政府直接退出了空客集团的前期投资。他们认为:没有英国提供的发动机,A300根本不可能按期完成研发,更不可能从美国公司手里抢下足够多的市场份额。不仅如此,英国政府还鼓励罗罗公司继续开发新发动机,好跟CFM正面竞争。结果,罗罗公司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客户,就继续投入重金搞研发,到了1971年,居然把自己搞得资不抵债了。英国政府只能咬紧牙关,对罗罗公司进行国有化,这才避免了它彻底破产。到了1979年,英国政府眼见空客集团有了长足的发展,这才重新提出要收购它20%的股份。但这样一来,英国不仅支付了更高的出价,公司的前期红利它也享受不到了。

当然,空中客车的发展,依然会受到国际环境的影响。在1973年,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第四次中东战争引发了全球石油危机,国际油价直接上涨了3倍。这对刚刚开始交付A300的空客集团,构成了重大打击。因为在油价低谷期,航空公司会更愿意开辟中远程航线,对飞机的油耗不太敏感。但随着原油价格暴涨,A300的目标客户开始缩紧银根了。到1974年,A300实际拿下的订单还不到100架,只有最初估计量的1/10。更糟的是,根据法德两国的市场调研,油价暴涨之后,中距离航线的订单需求会直接腰斩。这样一来,A300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别急,自救的路子,很快就摸索出来了。前面提到,A300是一型瞄准“中间市场”的客机。它填补的,是传统窄体客机和跨大西洋远程客机之间的空白。而空客集团在设计A300时,已经考虑到了后续业务的兼容性。它既可以缩短机身,改用到较短的航线上;也可以进一步延长机身,增加燃料携带量,用于欧亚航线。现在既然油价暴涨,中长航线受到冲击,那就试试“缩骨术”吧。于是,在1978年,空客推出了A300的缩小版本A310。它把座位数量从此前的285个减少到了220个,航程短了1000公里,但飞行速度和舒适性不受影响。这种更省油、更便宜的A310,很快就卖出了250多架。而A300和A310,一共拿下810多架订单,达到了当初预期的八成,危机自然也解除了。

不过,经营飞机公司,靠的不仅是急中生智的点子。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空客集团就围绕商业营销,展开了一系列操作。这当中,最重要的场合是航展。要知道,航展其实是一个公开的舞台,让各大飞机公司展示自己的技术实力和产品线。而美国举办的航展,以军用产品为主,这就给欧洲厂商留出了空间。从1975年开始,每逢欧洲举办重大航展,空客集团都会租用醒目的展厅,大张旗鼓地宣传自己的未来规划。从法国的巴黎航展到英国的范堡罗航展,空客集团管理层都会定期出现,跟潜在客户展开交流。这些客户不仅来自欧洲市场,还有中东、东南亚甚至美国的航空公司。比如,空客的新产品A330,就是通过和美国客户的交流,专门研发出来的。这种飞机实际上又是A300的改进型号,只不过不是截短,而是加长。它在1992年正式定型,很快取代了北美市场上为数众多的老飞机波音707。到今天,空客A330已经交付了1700多架。可以说,A300的各种衍生型号,让空客受益了50多年。

听到这里,你可能又要问了:难道空客的成功,靠的就是吃老本吗?当然不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空中客车也开始进入窄体客机市场了。这个决定背后,是亚洲国家航空需求的增长。而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正是亚洲民航市场的缩影。随着中国交通设施的改善和人口流动的便捷,国内空中交通需求变得越来越大。这类国内航线,未必需要庞大的重型飞机,它对载客量小、油耗低的窄体客机更加友好。而空客最初的产品线里,并没有窄体飞机。因此,从1984年开始,空客启动了一款不到200个座位的单通道客机的研发,这种飞机就是A320。它的航程被设定在6000公里左右,既可以满足中国这样幅员辽阔的大国的需求,也可以在亚洲各地区之间执行跨国飞行任务。

而A320,也成为空客从波音手中争夺新兴市场的基石产品。要知道,中国购买波音客机的历史,是从1973年开始的。中国第一代喷气式客机的飞行员和维护人员,几乎都是在波音的产品上成长起来的。空客这个后来者,已经失去了先机。那怎么办呢?除了继续强化产品力,让A320比波音的同类型产品737更省油、更容易保养外,空客集团还决定把自己的生产线开到中国。2007年,空中客车在天津建立了总装公司,专门用于A320的后期装配和试飞。这个举动,不仅为空客集团降低了生产成本,还让空客和中国的合作变得更加顺畅了。到今天,中国航空公司使用的空客系列飞机,有1/3是在天津完成总装的。而A320系列最终卖出了1万架,创造了惊人的经济效益。

不过,空客集团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误判。本书作者斯帕克提到,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空中客车就希望补齐自己的最后一款产品线——超重型远程客机。这种新飞机叫做A380,它对标的是波音公司的747和777系列,座位数量在550个到850个之间,可以连续飞行1.57万公里。但是,A380却重蹈了前面提到的“协和”式飞机的覆辙。它在技术上不可谓不先进,内部空间也很宽敞。但超重型客机需要更长的跑道才能起降,这限制了A380的部署范围。跨大洲航线的客流量,在21世纪初也没有出现足够强劲的增长。结果,A380从2005年正式投入使用,到2021年底就因为订单过少而停产,只交付了250多架。这充分说明:即使是空中客车这样的大企业,如果只是盲目看重技术指标,没有做好市场调研和风险评估,也会犯下决策错误。这对中国国产大飞机,是一个重要的提醒。

结语

好了,关于斯帕克这本《空中客车》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从1970年到今天,空中客车集团用半个多世纪时间,向全世界交付了1.2万架客机,形成了一个总资产接近1200亿欧元,雇员数量超过12万人的商业帝国。每隔4秒钟,世界各地的机场上就有一架空客飞机完成起降,它对全球经济和社会的影响,可以说深入到了方方面面。而在空客的商业成功里,欧洲各国,尤其是法德两国的政府,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正是它们对航空自主的重视,为空客的起步和发展奠定了基础。空客管理层本身,则凭借对市场的长期关注和钻研,设定了合理的产品布局,稳扎稳打,最终从波音手中抢下了全球民航业的半壁江山。

听完斯帕克先生对空客集团历史的回顾,你会发现:商用飞机之间的竞争,不光是技术驱动的。政府、企业、客户乃至市场需求,都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空中客车的成功,既是天时、地利叠加的结果,和它对市场的精准研判也是分不开的。

而我们中国的国产大飞机,实际上也参考了空客的发展模式。研发C919的中国商飞公司,就是一家由国资委、上海市政府和中航工业集团共同出资扶持的龙头企业。C919这个初始产品,则瞄准了增长最迅猛的中短程航空市场。它没有盲目追求新技术、高指标,而是循序渐进地探索安全性和经济性,力图站稳脚跟。C919的发动机,采用的是空客的供应商CFM的技术,同时也加入了中国自身的标准和零部件,实现了自主知识产权。这种“小步快跑”,不急于求成的态度,不仅是航空业的成功秘诀,也是每一家正在探索产业升级的企业,都需要铭记的。毕竟,我们中国正在大力发展高端制造业,它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空中客车》读书心得:本书详尽讲述了空中客车公司的崛起历程,深入剖析了商用飞机市场的竞争与合作,展现了国际合作与技术创新的重要性,对理解全球航空业发展具有深刻启示。

《长和平》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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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读书笔记是美国顶级国际关系学者加迪斯的代表作《长和平》。这是一本350多页厚,33万字的书,它的副标题叫“冷战史考察”。听到这个书名,你可能会以为这是一部回顾“冷战”来龙去脉的通史,其实并不是。相反,这是一本晦涩的理论书,很不好读,光参考文献就列了130多页。可就是这样一本艰深的专业著作,却得到了里根和小布什这两位美国总统的推荐,在过去30多年里已经再版了4次。由作者加迪斯创造的“长和平”这个书名,甚至变成了国际政治研究中的一个术语,一直沿用到今天。如果你希望对世界大事有更透彻的理解,如果你想增加一点国际政治学知识,那么这本《长和平》绝对是很好的起点。

为什么加迪斯的这本书,能有这么高的学术地位呢?因为它对国际关系,提出了一些“反常识”的发现,还能自圆其说。比如,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冷战”时期的世界是危机四伏的,人类每天都处在核大战的阴影下。可加迪斯却说,不对!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全世界每年要爆发6场局部战争,每100万人里会有240人死于这些战争。但到了“冷战”末期,全球每年只会爆发1场局部战争,造成的死亡人数是每100万人里不到10个。加迪斯据此指出:对西方世界来说,“冷战”是自16世纪以来,爆发直接冲突最少,造成经济损失最小的一段时间。核武器的存在,反而让大大小小的国家更不愿随便使用武力了。这种状态,就是书名里说的“长和平”。它并不完美,但对人类大有好处。

不仅如此,加迪斯还宣称:“长和平”不是提前设计好的,而是自发形成的。要知道,“二战”结束前的雅尔塔会议,并没有事无巨细地规定战后秩序的所有细节。像东欧的政治归属、朝鲜半岛分裂,这些新情况,是在后来的历史演进中自发出现的。而美苏这两个超级大国,从来也没有白纸黑字地划定彼此的势力范围。它们对世界形势的新变化,采取了灵活机动的态度,反而起到了避免大规模战争的效果。加迪斯因此得出结论:和平是一种客观结果,它跟良好的动机或者缜密的设计,不见得能挂上钩。大国之间的勾心斗角,同样可能导向和平,甚至更有助于维持和平。

听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里根和小布什这么推崇加迪斯的学说,难道只是因为他讲了几条空泛的大道理吗?当然不是。在这本《长和平》里,加迪斯还总结了“冷战”时期大国外交的整体规则。这些规则,有一些是国际体系自带的,也有一些是美苏两国自己摸索出来的。“长和平”能够延续,就是大家遵守规则的结果。到了21世纪的今天,加迪斯总结出的这些规则,在全球外交中依然被广泛验证着,经受住了时间考验。它们甚至还进入商业领域,催生出一个专门的学科叫“大战略”。所以,学习这本《长和平》,不光是在回顾历史,它也能服务于你的许多现实需要。

本书作者约翰·刘易斯·加迪斯,是美国耶鲁大学军事和海军史教授,研究“冷战”历史超过半个世纪。《纽约时报》把他称为“英语世界头号‘冷战’史权威”,小布什总统也请他帮忙修改过演讲稿。虽然加迪斯没有像基辛格那样,“学而优则仕”,但他把历史研究和政策分析结合起来的能力,同样是令人叹服的。他为美国“冷战政策之父”乔治·凯南撰写的长篇传记,获得过2012年普利策奖。而这本撰成于1987年的《长和平》,作为加迪斯学术生涯的代表作之一,不仅把美国的“冷战”史研究推向了新高度,还帮助他当选为美国外交关系史学会主席。相信它也会让你收获满满。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冷战”时期的国际体系有哪些特征,它对美苏两国的互动施加了哪些影响。在第二部分里,我会为你归纳,在作者加迪斯眼中,“冷战”时期的美苏探索出了哪些共处的规则。这些规则,又是怎样阻止了两国爆发毁灭性的核战争。

第一部分

提到国际政治这门学科,你的第一反应多半是:它是研究主权国家,尤其是大国之间的互动的。的确,哪怕是到了21世纪的今天,国际组织和跨国公司已经具备越来越大的影响力,但国家在世界政治中,依然是最重要的行为体。它们时而和平共处,时而爆发战争,关系非常复杂。在全世界将近200个主权国家里,有一些具备较强的军事、经济和科技实力,这样的国家就被称为“大国”。大国在国际政治活动中,作用更为突出,因此曝光率也会高一些。

可作者加迪斯却说了:要理解国际政治,光是关注国家还不够,还要用到一个概念叫“国际体系”。什么是国际体系呢?简单来说,就是主权国家通过互动形成的整体。这样讲可能比较抽象,我们举个例子。公路上有各式各样的车辆在行驶,有的车大,有的车小,有的车速度快,有的车油耗低。不同的主权国家,就是这些车辆。国际体系,则是整条公路的路况。每位司机都希望自己开的车能顺利抵达目的地,不要碰上事故。但即使人人都遵守交通规则,事故还是会发生。有时是某辆车出了故障,有时则是某位司机犯了“路怒症”。这样的情况,就是国际政治中的危机和战争,它们会影响整个体系的正常运转。但归根到底,再大、再快的车辆,也很难取消其他车的路权。它至多能通过抢车道或者闯黄灯,占到一点便宜。同理,国际体系虽然会受到大国关系的影响,但很难被一下子颠覆。

那么,在加迪斯眼里,“冷战”时期的国际体系有什么特点呢?答案是我们很熟悉的一个词:“两极”,也就是美苏双强并存。注意了,在欧美国家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出现由两个国家主导整个世界秩序的情况。过去的两强格局,比如希腊时期的雅典和斯巴达,只存在于一个比较小的区域。至于全球范围内的势力分布,要么只有一个超级霸权,要么同时拥有多个强国。因此,美苏两极格局能否长期维持,很快就成为学术界的焦点。美国最著名的国际关系学者、肯尼迪总统的外交顾问汉斯·摩根索就认为,两极格局远不如多极格局来得稳定。美苏之间的对立,迟早会发展成玉石俱焚的核大战。英国学者爱德华·卡尔则认为,美苏要约束自己的盟友是很困难的,一定会出现“第三极”。

事实证明,这些经验丰富的学者,判断都出现了偏差。美苏两国和平共处的局面,不仅维持了40多年,而且直到苏联解体为止,也没有出现真正的挑战者。加迪斯认为,这种状况和两极体系本身的特点有关。早在“二战”结束之际,美苏两国就是全世界军事实力最强的国家。它们都拥有庞大的军工产业、充足的人力储备和一系列海外基地,比所有其他国家强出一大截。而“冷战”时期的国际政治,焦点恰好集中在军事和安全事务,跟美苏两国的优势完美契合。这样一来,美苏领导人根本不用操心其他问题,紧盯着对手就可以了。这反过来又进一步巩固了两极体系。

加迪斯这个说法,可不是信口开河啊。在国际关系史上,有两个经典的“和平体系”案例。一个是19世纪初的维也纳体系,它由奥地利外相梅特涅开创,让整个欧洲维持了30多年的和平。另一个则是19世纪末的俾斯麦体系,它由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开创,把“一战”爆发的时间往后推了20多年。基辛格对这两个体系,就非常推崇。但加迪斯敏锐地指出:维也纳体系和俾斯麦体系,都属于多极结构。它们的成员国一直在经历剧烈的实力变动,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只有梅特涅和俾斯麦这样的外交大师,才能勉强驾驭这种复杂局面。等他们一退休,稳定就不复存在了。

但美苏两极格局,情况就很不一样。加迪斯开玩笑说,这个体系“不挑人”。不管美国总统是杜鲁门还是尼克松,苏联领导人是斯大林还是勃列日涅夫,他们的政策差异,只会影响美苏自身的“硬实力”,但颠覆不了两极体系这个大前提。用前面那个交通的例子来打比方,“冷战”时期的美苏两国,就是两辆超长、超重的大卡车,加起来刚好占住整个路面。它们的速度或许有快有慢,司机的技术有高有低,但国际体系这个“路况”,还是被它们控制着。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司机也不希望卡车相撞,都会稍微谨慎一点。两极体系下相对和平的局面,就这样出现了。

听到这里,你可能还是有疑问:国际体系这个“路况”里,不是还有其他车在跑吗?为什么美苏两国的盟友,乃至一些中立国,会甘心服从它们的安排呢?说起来,这又和“二战”的遗产有关。我们都知道,“二战”是反法西斯同盟联手打赢的。但在战后建立世界秩序时,唱主角的还是美苏。美苏两国在欧洲,按照最后的进军范围,划分了势力边界,形成后来的“铁幕”。两国及其盟友的军队,就隔着这道“铁幕”长期对峙着。加迪斯认为,这种态势造成了一个奇特的后果,叫做“威胁集中”。什么意思呢?就是美苏及其盟友都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最大生存威胁,是“铁幕”另一端对手的武力。它们需要汇集所有资源,应对这个近在咫尺的威胁。正是在苏联的安全压力下,美国在1947年公布了“马歇尔计划”,主动为西欧重建提供财政援助,后来又成立了军事同盟组织“北约”。苏联也针锋相对,建立了自己的经济同盟“经互会”和军事同盟“华约”。这两个旗鼓相当的集团,对峙了40多年,把欧洲变成了“冷战”的最前线。

你可别以为这样的对峙,就是纸面上的几辆坦克、几架飞机啊。在“铁幕”边缘的东西两德和波兰,美苏是部署了战术核武器的。一旦战争真的爆发,“北约”和“华约”会直接动用核导弹,来阻止对方军队前进。反过来,像波兰和东西德这样的国家,也会极度依赖彼此的核保护伞,不会轻易改换阵营。因此,在“冷战”时期的欧洲,除去南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选择与苏联决裂,法国一度退出“北约”外,同盟体系基本没有动摇过,这就给两极格局加上了“双保险”。

在这本《长和平》里,加迪斯还把“二战”结束后的两极体系,跟“一战”之后的凡尔赛体系做了对比。他指出,凡尔赛体系看起来提出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念,比如集体安全、民族自决和国际仲裁,好像占领了道德制高点。但它完全无视现实中的权力分布,把苏联排除在体系外,又让东欧那些新独立的小国独自去面对德国的威胁。这样的体系,怎么可能长久?相反,“二战”后的两极体系,虽然带有强权政治色彩,但它把势力范围划分得相对明确,还用武力作为后盾,这就避免了体系出现自我毁灭。比如,在1945年的雅尔塔会议上,美国本来是希望波兰和南斯拉夫变成中立的“缓冲地带”的。但三年后,当苏联在东南欧的控制力展现得足够充分时,美国也接受了现状。通过这个例子,加迪斯告诉我们:两极体系不是提前设计好的,它是对既成事实的承认和强化,它的稳固性就隐藏在现实中。

当然,加迪斯也承认:“冷战”时期的亚洲,情况和欧洲很不一样。美苏两国对亚洲在两极体系中的位置,最初并没有成熟的看法。苏联在1945年时,还想过要和美国分区占领日本。美国也考虑过利用国民党政权,把中国变成扩张自己势力的工具。这样的设想,和后来的历史可以说大相径庭。所以,亚洲在“冷战”期间是一个相当不稳定的板块。美苏两国经历的三场局部“热战”,也就是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阿富汗战争,全都发生在亚洲。但美国逐渐意识到,亚洲在两极体系下不是最重要的战略支点。它的经济和科技实力,在当时还比较薄弱,也不会威胁美苏两国的本土安全。因此,美国早在1948年,就提出了在西太平洋建立“环形防线”的战略。这项战略的核心,就是我们熟悉的第一岛链和第二岛链。美国把它的主要基地和兵力部署在外围岛屿上,对亚洲大陆内部只做选择性干预,避免分散资源。苏联在亚洲大陆,同样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美外交“破冰”大大改善了美国在亚洲的战略处境,但它没有在欧洲引起效仿,也没有动摇“北约”和“华约”的基础。这是两极体系另一个特殊的地方。

问题又来了:美苏两极体系,集结了几百万大军和恐怖的军事科技,对峙了40多年,却没有真正大打出手。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两国领导人比较谨慎吗?当然不是。加迪斯告诉我们,美苏这两个战略对手,关系其实很微妙。它们的领土,中间隔着太平洋,空间距离很远,历史上也没有多少纠葛。可以说,美苏对立完全是权力结构和意识形态导致的,不涉及复杂的民族感情。它们在处理彼此的矛盾时,很少有那种你死我活、寸步不让的心态。加迪斯在这里引用了一句俏皮话:“好篱笆带来好邻居。”美苏之间的天然“冷感”,反而为和平创造了空间。

不仅如此,加迪斯还注意到:美苏这两个大国,在经济上完全没有依赖关系。美国发展自身所需的能源、原材料和粮食,都可以从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取得,苏联也是一样。即使到了“冷战”后期,苏联开始向西欧出口石油,同时从美国和加拿大进口大批粮食,这样的举措也只涉及财政考虑,算不上生死攸关。这跟历史上的许多大国关系,比如“一战”前夕的英德或者18世纪的英法,都不一样。加迪斯据此指出:经济相互独立,一方面意味着美苏影响彼此的“杠杆”很有限,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它们不会因为贸易纠葛或者争夺自然资源就随便开战。这对和平又是利好消息。

第二部分

好了,以上就是《长和平》一书论述的,“冷战”时期的国际体系包含的稳定因素。说完了体系,我们还得看看美苏这两个主角各自的心理状态。毕竟,前面提到的军事实力对等、经济相互独立,这些只是客观事实。它们相当于美苏这两辆大卡车的尺寸、油耗和速度,对国际政治来说只是“可能性”,不是“必然性”。至于卡车会不会相撞,还得看司机怎么开,这就不是外部结构能决定的了。这里说的“司机”,指的是国家领导人。而领导人的决策理性,除了依据掌握的情报外,还跟他本人的脾气秉性、行事风格甚至健康状况有关。这就比体系的影响来得更复杂了。

作者加迪斯告诉我们:从历史来看,诱发战争的往往是一些偶然事件或者危机。但促使领导人下开战决心的,其实是对战争得失比的提前计算。当一位领导人认定,战争带来的收益会超过损失时,他就会倾向于开战。“一战”前夕的欧洲各国领袖,就是因为误判了得失比,才会轻率地同意发动战争。拿破仑和希特勒就更是如此了。但在美苏领导人身上,这种情况就不太多见。虽然两国在对内宣传时,经常提到战争,但就连一次大规模动员都没有搞过。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是因为美苏之间不存在危机吗?当然不是。加迪斯统计了一下,从1946年伊朗危机到1983年苏联击落韩国客机事件,美苏两国在“冷战”的前37年里,总共经历了16次重大风险事件,平均每两年就有一次。可以说,诱发战争的导火索,从来都不缺。另外,美苏两国也绝对称不上“爱好和平”。从1815年到1980年,凡是死亡人数超过1000人的对外战争,美国参与了8次,苏联及其前身沙俄则是19次。在朝鲜半岛、越南和阿富汗,双方直接插手的局部冲突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但为什么任何一方的领导人,都不肯下全面开战的决心呢?

加迪斯给出的第一个答案,是核威慑。要知道,核武器作为一种大规模杀伤工具,是在“二战”战场上真实使用过的。它的残酷后果,给所有国家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就曾经告诫自己的将军们:“别搞错了,世界上哪有什么‘战术核武器’!核武器就是核武器,它要么不使用,用起来就会持续升级,直到最后毁灭。”这样不留余地的武器,在战争史上是没有先例的。而且,美国并没有垄断核武力。苏联在1949年,就试爆了自己的第一颗原子弹。随后十几年里,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都成为了拥核国家。这意味着核战争不再是一个独立事件,它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美国国安会在1956年做过一项研究,结论是:如果爆发核大战,美国本土至少要死5000万人,政府会被民众直接推翻。这还是“冷战”早期的情况。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美苏两国拥有的核弹头数量都超过了1万枚,形成了所谓的“恐怖平衡”。这个时候,两国反而开始进行谈判,商量要主动限制彼此核武库的规模了。

一方面都在积极扩充核武库,甚至把核武器部署到欧洲和亚洲的基地,动不动叫嚣“先发制人”;另一方面却又主动提议削减核武力。这样的情况,听起来是不是很矛盾?但它在“冷战”时期,却真实地发生了。要搞清楚这个复杂问题的答案,得先学习一个概念叫“确保相互摧毁”。它指的是:在冲突双方都拥有足够多核弹头的情况下,任何一方主动发起攻击,都会招来同等规模的报复。这种报复会持续升级,直至交战双方彻底毁灭。这个时候,即使有一方宣布投降,所谓的“胜利者”也已经千疮百孔,得不到任何好处了。所以,核武器在刚刚问世时,可以充当保卫国家安全的工具。但如果它发展到了“确保相互摧毁”的水平,那战争的所有潜在收益,都会被消解掉。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测,核冲突会在哪个阶段停止。那出路就只剩下一条:利用核武器作为威慑工具,但绝对杜绝主动使用它。

在加迪斯看来,正是因为核武器同时具有毁灭性和不可预测性,美苏这两个核大国在处理彼此间的矛盾时,逐步形成了一套固定规则。首先是有效管控冲突。在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中,苏联一度把战术核导弹瞄准了美国在关塔纳摩的基地。这是“冷战”期间人类最接近核战争的时刻。但危机解除之后,美苏两国领导人马上意识到了误判对方意图的可怕。他们一致同意在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建立一条直通电报线,称为“热线”。我们熟悉的“热线电话”这个词,就是从这里来的。热线的功能,不是日常联络,而是在两国遭遇意外事件时,由最高领导人直接向对方陈述自己的立场,避免发生误判。这样的危机管控,不仅限于核武器,还包括各种类型的常规武力,甚至是盟国之间的冲突。另外,美苏两国对彼此的核心势力范围,也持心照不宣的态度。比如,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时,美国就没有介入。因为捷克斯洛伐克离“铁幕”边缘太近,那里密布着美苏双方的战术核武器,任何异常的军队调动都有可能招来风险。而双方敢于发动代理人战争的地区,比如越南、中东和非洲,一般来说离核心势力范围都比较远。

除了核威慑以外,加迪斯还提到了一项独特的技术因素,那就是侦察卫星。按照他的看法,间谍飞机和侦察卫星的发展,反而成为了美苏关系的“稳定器”。听起来又很怪吧?加迪斯是这么解释的:领导人在计算战争的得失比时,需要掌握精确的情报。对方有没有提前调动军队,配备了多少武器,分布在哪些战线上,都是最影响判断的情报。但在20世纪中叶以前,这些情报只能通过人工去搜集,很不系统,所以误判经常会发生。但在美苏两国都发射侦察卫星之后,大部分粗略的军事情报变得一览无余了。苏联有没有在东德前线集结重兵,准备向西德进攻,美国总统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同样,苏联领导人也可以随时关注,美国海军的航母都部署在哪些港口,核潜艇有没有突然消失。这种情报上的透明是双向的。美苏两国甚至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击落对方的卫星,会容忍一定程度的窥探。加迪斯在这里,专门写了个金句:“宁要可预测的疯狂,也不要不可预测的理性。”

除了核威慑和侦察卫星催生的规则外,加迪斯还提到了另外一条美苏双方都尊重的行事规则,那就是绝不谋求破坏彼此的政治领导力。要知道,整个“冷战”期间,美国一共换了9位总统,苏联也经历了7位最高领导人。但美国从来没有像干涉古巴和南越那样,密谋推翻甚至暗杀苏联领导人,苏联也没有卷入过美国的国内政治危机。相反,当尼克松因为“水门事件”下台时,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还流露出了遗憾。加迪斯认为,这项规则可以用博弈论来解释:美苏之间的竞争,属于合作博弈,双方有一些隐藏的共识。比如,两国都希望避免核大战,也都希望维持自己在国际体系中的特权。而承认对方领导人的合法性,同样是共识的一部分。否认这一点,等于宣告对方不是合格的博弈主体,那整个博弈就无法稳定地进行下去了。尊重这些共识,相当于司机尊重交通法规。没有了法规,路况彻底失控,所有车辆都会成为受害者。从这个角度说,美苏两国承认对方的政治领导,也是在降低自己面对的风险。

结语

好了,关于加迪斯这本《长和平》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作为一本撰写于1987年的学术书籍,加迪斯的这本《长和平》,不可避免地也有一些缺憾。比如,作者对“冷战”出人意料的结局,就没有做出分析。加迪斯自己也承认,他在写作这本书时,依据的材料主要来自美方,对苏联政策的解读多少有些单薄。但《长和平》对“冷战”两极体系和美苏互动进行的颠覆式解读,还是相当精彩。它告诉我们:国际政治不是简单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所有主体都受到特定规则的约束,也会被国际体系的固有特征所影响。美苏两国在博弈中建立的共识,就是一个例子。这些共识虽然不能阻止安全危机和局部冲突继续出现,却避免了核大战爆发,使整个人类都成为受益者。加迪斯在书里总结的一些知识点,比如核威慑、危机管控和情报获取,在今天的国际政治中依然发挥着作用。可以说,《长和平》是一部借“冷战”史来展现国际政治丰富性的绝佳教科书。

当然,21世纪的世界,和“冷战”时代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极格局已经不复存在,各国之间的经济联系,也远比当初的美苏来得密切。仅凭军事实力和人为划定的势力范围,就想撼动整个世界,这样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长和平》的价值,还不只是解读国际政治,它揭示的一些规律,也可以用到商业活动中。比如,美苏两国通过维护国际体系和博弈共识,避免了毁灭性的核大战,这相当于企业联手规避恶性竞争。国家领导人通过获取和释放情报,来进行理性的得失比计算,和企业家的经营决策也很类似。说到底,无论是国际政治还是商业经营,都需要在整体目标和现实的资源之间反复调整,找到最终平衡点。这个过程,就是加迪斯所说的“大战略”。

《长和平》读书心得:本书深刻剖析了“冷战”时期的长和平现象,揭示了核威慑与国际体系对和平的促进作用,探讨了国际政治中的权力博弈与规则形成,为理解当代国际关系提供了独特视角和深刻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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